我在港大讀書時,下課後常到西營盤乘搭電車,過了金鐘後沿途橫街窄巷就有流動小販,腸粉魚蛋,滋味無窮,掃街飽餐。今日灣仔食檔,有牌無牌,買少見少,財爺卻說要搞快餐車。同時間,電車乘客,西去東來,若即若離,因為大家都說搭港鐵去西環,更快更順。餐車與地鐵,送車與送人,風馬牛不相及,可都是如出一轍的單調城市表徵。
財爺快餐車構思,是浸過鹹水的觀察,說歐美城市公共空間,都有如此中產咖啡與高脂熱狗共冶一爐,那就不妨推及香港。然而要說「餐車」,莫論快慢,香港根本不少,就是人力小販的流動食檔!問題只是,流動小販雖然曾是上世紀三、四十年代,維持香港經濟的重要勞動形式(據政府資料,1931年在八十多萬人口中,有一萬六千多人從事流動小販;而及至1947年在一百多萬人口中,就有四至七萬流動小販),及至1958年小販管理隊成立,殖民政府亦透過發牌制度管理,就把小販工作規範化。八十年代的政府宣傳片,正是以醜化無牌熟食小販為手法,讓市民以為弄熟食的,一定煙不離手灰屑四散,從而合理化規管手段!
有法可依,成了中產化香港社會的發展元素,以求清理似是不合流不潔淨的一切。農曆年尾的桂林街砵蘭街,以至屯門友愛邨,就此如同食了曱甴一掃光,被食環署及軍裝警清場!可清場之後,財爺以快餐車之說,把本來的民間活力借屍還魂,就可見弔詭的崇洋想像。為甚麼外國可以,香港不行?因為不少人早就把本土小販定型想像,以為見不得人!實情是,經過合理規管,台灣泰國可有夜市,倫敦巴黎亦有地攤;此刻財爺好應該要建議的,不是快餐車,而是再管理──管理流動小販,支持腸粉魚蛋,翻新擺賣政策!
不過相信財爺構思,硬過骨頭,因為他的思維就像乘搭港鐵,一味趕快,無法回首!流動小販與緩慢電車,本就是發展邏輯下的犧牲品,形態上更是一靠人力一走窄軌,速度奇慢,根本當不成急速巨輪的對手。財爺要的,是要把劍術的快狠準計算,刺殺多元化香港,最後就要單一的巨型四正快餐車,橫泊街頭。
當然,快餐車照樣可賣魚蛋腸粉,問題卻是,原來的流動風味,就是要人客與檔主一起在蒸氣騰騰裏,接受美味與趣味同時感召,還未計還有烤魷魚炒栗子煨番薯炸豆腐煎釀三寶……的和味夾雜!當然,油火危險,就要改善管理,而非如地鐵趕電車,小販車借歪。我乘電車追趕流動熟食的日子光陰似箭,但每回掃街都可以輕描淡寫,因為那時的發展巨輪不像今天的亦步亦趨,卻能讓人走走看看坐坐吃吃。想來本土情懷,就是如此慢火烹調,巧手上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