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尖沙嘴地鐵站，見四五歲的小女孩蹲在月台一角落小便。有女乘客恰恰經過，馬上掏出手機照相。這讓她媽媽瞧見了，急急衝上前攔着她，操普通話大罵道：「你是不是有病！」嚷嚷之際，旁人幫腔，說月台並非公廁。那刁婦卻比《正氣歌》烈士作者文天祥還正氣，反駁道：「她小孩嘛！」我說，能讓女兒隨處小便，這當媽的又何妨打桶水在月台上洗屁股？
老實說，隨處小便當真方便，但對別人不方便。強國人倒有強國人一套硬道理，比小孩一泡尿可硬多了。最近泰國白龍王廟只因他們上廁所不講文明，要另蓋廁所，也就理所當然。多年前，亦舒酒鬼前夫蔡浩泉某晚如常爛醉，憋不住就在大會堂外面的電話亭尿尿，讓員警逮住。他認錯，哪會理直氣壯強辯：「我是醉鬼嘛！沒在你嘴裏尿尿已算守法啦。」
當然，人有三急，天經地義要拉，也須拉得其所。在上海靜安公園，曾見大男人大白天站在樹蔭下，不顧四方男來女往，撩起褲管就給大樹施肥，甚有和風。在大阪城護城河畔，名古屋大馬路上，都曾見日本人當眾當街接受自然召喚，毫不害臊。有一回和朋友在日本某地逛街，他忽然內急，夜深人生地不熟，沒處找廁所，逼得在馬路旁解決。事畢，還順手把人家插在人行道上的廣告彩旗當紙巾，一邊抹手一邊說：「我不過入鄉隨俗，也向大導演黑澤明學習學習吧了。」
原來黑澤明曾經自述，有晚半夜懶上廁所，打開窗戶就往外面嘩啦嘩啦撒了大泡尿，把屋外那隻貓都給嚇跑了。我們民國時的國學大師黃侃，當年在日本亦入鄉隨俗，有天開窗方便，哪料到卻尿到樓下另一位國學大師章太炎頭上。他抬頭衝樓上破口大駡，結果不尿不相識，黃更拜章為師，結了一尿之緣。要是大明星高倉健也有這個小便習慣，我看每到晚上他窗下準聚攏了大夥粉絲，都在癡癡等待承接他的雨露了。
其實所謂文明國家，都有不大文明之處。同屬文明古國的中國和印度，皆缺廁所文明。在印度，人牛無分，兩腳的四腳的都偏愛隨處小便。你見男人排成一字兒在鬧市牆根下遛鳥，不必大驚小怪。印度政府蓋了很多公廁，決意解決國人的方便問題，但積習難改，一些公廁竟遭改用作貨倉。你也許不相信，有印度姑娘開出的婚嫁條件，居然是男家要有抽水馬桶。
想起在電視台工作那些年，薪水雖低，辦公大樓廁所卻多，實在有幸不必像印度聖牛那般當街方便。有一年皰疹流行，大家都害怕傳染，我們部門的男廁所便發生了怪事。不知是哪個同事，總愛用廁紙把馬桶圈包裹得精精細細，分寸不漏才敢坐上去方便。那個馬桶圈，乍看就是個用白花編成的花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