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涉及阿以和平或伊拉克民主,你都不能比當事人自己更想要。——Thomas Friedman
過去,無論是西方或東方世界均對中東政治了解太少,往往有意無意的受到某些政府或媒體的宣導,將中東戰禍簡化為文明衝突、殖民遺緒。而當地政客與野心家也樂得利用這種論述製造外敵以凝聚民心,但這樣無法充份解釋為甚麼會有穆斯林自殺式的攻擊清真寺,原因竟是出自對美國和以色列的恨意?也無法解釋伊斯蘭國(IS)對其他穆斯林的屠殺。少數知情人士則看破此類極端分子的招數:與其說是宗教戰爭,不如說是部落殺伐,什葉與遜尼的鬥爭之長久與殘酷,絕不在於與十字軍的拉鋸之下。近代各帝國劃出的規則與界線,一度約束了族群的爭戰。但當殖民者離去、獨裁者倒下,將西式政治理念棄若敝屣、甚至不承認現代性的阿拉伯人轉身迴向中世紀的律法,行看似荒謬的制度,如IS提倡對不通道者用石頭砸死或用車撞死,滿足自身的信仰。
換言之,IS的問題凸顯出阿拉伯世界的問題,它已經不是美國,乃至於西方的問題,儘管它是狂熱分子不絕於途的麻煩。在21世紀的全球化世界,稍有理性的人們應會將IS的行為斥為野蠻,而他們所信奉的教條,可能如一些主流穆斯林所宣稱乃是刻意曲解可蘭經文。但,遵從來自於中世紀的訊號正代表着阿拉伯世界以宗教凌駕一切的危機,像是大力宣傳薩拉菲主義(Salafism)以方便統治的紹德(Saudi)王室,它既是人均GDP超過25,000美元、人類發展指數極高的G20成員,卻也是外國參與IS最大宗的聖戰士來源之一。這和它作為美國的盟邦、玩弄着中東地緣政治有關,更是因為它不斷的提供極端思想養份而不欲改造自身政體。
如果西式民主隨着戰火與猶太人建國成為大撒旦的同義詞,那麼阿拉伯人必須自問,甚麼政治是他們應該和想要的?不幸的是,經過數十年的虛擲光陰,多元主義、自由主義並沒有在這片廣袤土地上生根,在內外交困的情境下,極端思想向來比溫和思想有市場,於是崇古的穆斯林利用現代科技重現了中古世紀的圖像,而溫順的人們未能受到主權國家的足夠保護,只能俯首稱臣,亦強化了IS打造跨界哈里發國(Caliphate)的目標。這類烏托邦式的狂想與暴行,在人類歷史上屢見不鮮,近的來說就有所謂的毛主義(Maoism)可比擬。20世紀的毛主義不只風靡文革中國,也是赤柬的精神導師,更吸引了當時各國對政府不滿的左翼,像是日本、法國的左派都或多或少以毛主義為圭臬,和本國政府迭有衝突。
以史為師,結束這些紛亂的關鍵點之一便是自身的轉變。中國、柬埔寨放棄了共產主義,轉為改革開放,日本、法國也都強化了民主制度,以順從民意。也就是說,外來力量不該也不能再度主導阿拉伯世界(西方盟友至多從技術層面支援,如情報、武器協助),從IS的意識形態觀之,受到威脅最深的反而是周邊的阿拉伯國家,甚至包括其他恐怖組織。因此,即使無法弭平中東地緣政治的鴻溝,亦應趁此機會剿滅極端主義。如果不改變思維,補上伊斯蘭教義不能提供的缺口,則再多的空襲也屬枉然。正如前約旦外長馬阿謝爾(Marwan Muasher)所言,阿拉伯世界必須出現第二次覺醒(The Second Arab Awakening),學會尊重包容與承認各種政治、宗教、社會思想,不管這個結論是不是通向西式民主。
徐子軒
獨立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