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意軒
有愛無陷,真的?有了愛,殘疾人士便等於無憾,解放?
其實,不是的。無論有沒有心中所愛,殘疾人士在香港這個城市,仍是活得很不方便,很弱勢。
想起在聯合國殘疾人權公約之中,學到的概念:殘疾,不在人的身體上,而在乎整個社會。如果城市在設計之初,沒有人把「斜坡」這件事考慮在內,那輪椅使用者,就成為殘疾了。又或者,如果要靠視障人士逐個政府部門爭取,才加設有聲交通燈,那麽視障朋友如因社會配套不足而被逼留在家中,就不是他們自己有「障礙」了。
說到情與性,這不是一般我們聽慣的房屋就業醫療,柴米油鹽等「關乎生存」的事,是否不應那麽「奢侈」?是否像台灣手天使黃智堅所講,人一生簡單去過,不要餓死,便好?我們香港這個城市,對所謂的殘疾朋友,要求就只到這個程度?
我們對情與性的想像,不只是「床上肉搏」的幾個鏡頭,那麼狹窄。嬰兒一出生,也需要父母的擁抱,撫摸,從而產生安全感,在陌生的世界中找到與另一個個體連結的入口,讓自己孤單能得到稍稍的釋放。長大以後,女女男男都努力地找另一半,找不到,便被標籤剩女剩男,在這喧鬧的氛圍下,隱隱透出,人是如何害怕獨自一人。我們,不分年紀男女殘疾,想要的不過是親密關係,提升生命的質素,肯定自我價值。這不是奢侈,是人類基本的需要,找尋與人連結的本能。
殘疾朋友在這方面的渴望,是一樣的,但在尋找之路上,卻吃了大虧。連年的歧視和機會的缺乏,會不會讓殘疾朋友覺得自己不值得擁有親密伴侶?照顧者為了方便,乾脆把殘疾朋友頭髮剪短,連基本打扮都省下,讓人看不出他們原來也有性別?甚至當殘疾人士找到心儀對象,難得地兩情相悅,在身邊連番阻攔的,竟是家人父母?開始時,我們聽到的,是壓抑,創傷,和一段段夢想破碎的故事。這些碎片,不是任何一筆殘疾津貼或房屋資助可以補償得到的。
幸好,我們也同時聽到勇氣的故事。感謝Amy把她精彩的性故事坦露人前,她的豪爽直率,描述措詞都直把我們帶到她與的士司機的床邊,親歷其景一樣。聽她的故事,讓採訪團隊都被震懾了,我們內心不自知的假設被觸碰,「想不到」一個不起眼的輪椅姑娘,「竟」有如此繽紛的性生活,原來我們都本以為沒有可能。這一層,似乎也是另一種殘障。謝謝Sandra把她的夢想告訴大眾,把輪椅上的身驅和懷孕這兩樣概念並排一起,引起無數的聯想和討論的可能性。也多得黃智堅用溫婉明媚的聲音道出「不只打手槍一般簡單」的性義工理念。每一個在有愛無陷中出現的故事,都反映著獨特的生命,但也矛盾地,平凡得很,他們在做的東西,不過是跟我們所有人一樣,都只是在每人都有所不同的限制之下,好好地活自己的生命罷了。
情與性是挑動神經的禁忌話題,太多桎礙思想的牢籠有待打破:不是大眾眼中的美女,就無望找到伴侶?還沒結婚,不可以亂搞?必須一男一女一夫一妻一生一世?每把這些故事重溫一遍,腦袋裏打結的想法就被解開一分,甚至有些根深蒂固的觀念也被少許地挑戰了一下。而只有解開這些糾纏的結,這個社會才會有進步,創新的可能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