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二十一世紀終於養成回家過年習慣,雖然巴黎飛新加坡的路向鶴立雞群,亦總算加入了浩浩蕩蕩的春運大隊,厚着臉皮認為自己接上神州地氣,絕無僅有和數以億計的國內同胞心心相印。我最初得悉在外工作或唸書的遊子,依時依候會排除萬難趕回老家食團年飯,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事,示範的並非正在參與文化大革命的紅衛兵,而是一位在星洲習醫的馬來西亞朋友。他把擠火車北上的經歷形容得像走難,屁股沒有機會安置在軟席硬席不特已,往往還要委身車廂與車廂之間,一不小心就飛到沿途的郊野,後來看希治閣的《辣手摧花》,約瑟哥頓飾演一個專攻富貴熟女的殺手,秘密被外甥女識破,狠心的舅父一不做二不休將她騙上火車,風馳電掣之際企圖推她出車外,我腦海馬上疊印那幅聽回來的春運圖,後知後覺為別人的孝順捏一把冷汗。
大年初一逼你欣賞緊張大師的殘酷場面真對不起,這是因為臨時改變計劃,留在巴黎送舊迎新,山高皇帝遠,覺得可以放肆一下。別以為法國人高竇冷傲,對異鄉人視若無睹,神秘文明古國的春節在彼邦雖然不是公眾假期,他們一樣湧到唐人街趁熱鬧,舞龍舞獅不一而足,末了勾肩搭背去越南餐館吃一客春卷,開心得像𢭃了封大利是。穿梭戴高樂機場各航站的專線輕鐵,有一年還貼上中法對照的恭賀新禧裝潢,原意可能只為討好鳩嗚進貢的冤大頭,歲晚收爐啟程東南飛的我卻照單全收。可惜香港處處湧現的「財神到」他們尚未依樣葫蘆,金銀滿屋暫時欠奉,否則就更喜氣洋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