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景殘年歸心何似箭 - 鄧達智

急景殘年歸心何似箭 - 鄧達智

站在澳門三盞燈,尋找最好的一家緬甸麵館……
情人節兼農曆年前最後一個週末,好人好姐誰會站在滾滾紅塵尋好麵?都應早已情約,或回母親家協助一應過年細節,忽覺淒涼;滿眼急景殘年眾生歸家似箭猶如與自己絕了緣。
母親是家,沒有母親,家;不再是家,再苦心經營也難回去有媽的家局面。
伯娘年事已高,就是本來精靈無限也被時光洗淡,連她家的女婿、孫子女也未必可持續記憶;其一經典,經常問已結婚多年堂妹:你跟阿楊結婚未?結了𥲑,你爸可知道?
堂妹欲辯無言,幾姊妹團團轉笑個飽。
可她記得我、我爸媽、我名字,還有我獨身!
執着我手語重心長:細時幾兄弟,大時幾家人;你要成家,老來才有人噓寒問暖,莫指望兄弟侄子……聽伯娘話,沒騙你;細時兩兄弟,大時兩家人!
聽來難免感受幾點心寒。純粹出自一片關心,老人大概仍將我放置一格於青壯少年歲數,思維已失落時光流逝這回事,所以堂妹未嫁妹夫是陌生人,而我趁青春好成家。無論我說多少遍:我;自己便是一頭家,一力承擔!
母親在世不覺,她是樹,一棵繁密、粗壯、承擔、枝葉根脈將一頭家承托的樹;祖父去了,大家哭過,祖母、父親穩住。祖母去了,大家照樣哭過,爸媽穩住。父親去了,已中風的細媽坐輪椅上送喪,母親仍壯壯健健地站穩,哭過,家的感覺仍舊完整。
母親兩年多前離逝,侄子甥子女回來奔喪,隱隱感覺這之後國外成長甚至出生的下代與他們父母的故鄉將會愈走愈遠,母親那棵可乘涼可遮蔭的大樹淡出,已無多餘理由回歸,祖父以下一大家人歷兩代、漸離散。
傷感?
並未深切。
雖然出生、成長於人眾大家庭,與家人感情十隻手指有長有短,或淺或厚;總的說來不薄。然而母親一道分水嶺,她走了;那家族向心力沒預告,漸次轉淡。
往年這上下,為母親過年一眾要求奔波;花呀、果呀、糕呀、餅呀、酒呀、菜呀、魚呀、肉呀、對聯呀、香燭呀……如何不懷念?站那繁盛街頭,面向急景殘年,卻無須歸心似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