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港民眾都是脆弱的「玻璃心」,相互之間因為不了解,所以過於敏感。香港人看見共產黨、共青團就來氣,大陸人則看見龍獅旗就喊打喊殺。港大大陸學生叶璐珊被曝有共青團員背景事件,已經是近年屢見不鮮的新聞了。如果她只是來港讀書,然後回大陸去,或者在香港低調畢業,找份工作,大概甚麼問題也不會有。不過,她準備去參選學生會,這就成為「問題」了。
雖說是老生常談,但從大陸來,曾經加入過共青團,實在沒甚麼可大驚小怪的。實不相瞞,我也曾是共青團員,可這能說明甚麼呢?在大陸那樣一個環境下,念完中學如果不是共青團員,代表的不是你跟共產黨玩「非暴力不合作」,而是你根本是個「學渣」──因為從進入中學開始,學校便按照成績優劣,先後安排學生入團。我當年由於成績中等,第二批入團,還非常羨慕首批入團的同學。
共青團絕對不像為叶璐珊護花心切的隊友梁耀丰所言,等如香港的童軍。當然,你可以說官方成功模糊化了學習成績與意識形態之間的界限,令學生在懵懵懂懂之間加入黨組織,但這不應成為大陸生的原罪。我更想強調的是,一個大陸人有沒有入團(甚至入黨)不重要,重要的是其個人對「黨國文化」有沒有認同。這個問題,又不是聽那人嘴上如何說便可盡信的,而要在每個人自己的內心尋找答案。如果你覺得這個人靠不住,滿可以不信任,不把票投下去。
如此說來,叶璐珊是委屈的受害者嗎?也不盡然。追打叶璐珊的「紅色背景」,完全是合情合理的──因為這畢竟是選舉,任何選舉都是政治,是政治就有勾心鬥角,乃至無所不用其極的打擊對手──選舉不就是這樣回事嗎?
我們看全世界的選舉,在正式投票出結果之前,都是「刀光劍影」的。從美國到台灣再到香港,莫不如是。還記得唐英年和梁振英當年的特首選戰嗎?我們至今不知道是誰爆料,反正唐英年的婚外情和僭建等醜聞都被揭發了。而唐英年則在眾候選人辯論會上,質問梁振英是否曾說過會出動防暴警察和催淚彈鎮壓抗爭民眾。梁振英否認,唐英年擲地有聲地說:「你呃人,唔好講大話!」──選舉就是這麼慘烈,「食得鹹魚抵得渴」,相信叶璐珊早有心理準備。
那麼問題來了,到底我們為甚麼需要選舉呢?按照上文的說法,選舉不是一件大家撕破臉皮不體面的事嗎?那是因為,經過成百上千年的政治經驗,人類嘗試過各種選拔人才的方式,結果發現還是公開、自由、民主的選舉能最為有效地保證社會在政治權力交替後的正常運作──所有人都服從議程,結果才會有效。而允許候選人在選戰期間,於議程規定的範圍內,盡一切可能攻擊對手的弱點,只有這樣,落敗者才能願賭服輸。選舉的時候雙方爭吵得越厲害,選舉之後反而越不需要再爭吵。相反,選舉的時候表面上一團和氣,埋下的卻是毀滅的種子。
於是,面對叶璐珊事件,我們始終要心懷的一個問題是,一切的一切到底是否符合議程?香港畢竟有法治,有大家遵守規則的傳統。用這種具體可操作的方式思考,而不要陷入任何陰謀論式的黑暗邏輯。例如,叶璐珊公開反對廿三條立法,她為甚麼不害怕回家後被調查,證明她有「背景」云云。我認識不少「沒背景」的大陸在港媒體人,每天都在處理敏感新聞、採訪敏感人物。世上所有的陰謀論都是沒有意義的,你給我一萬個可能性,也無法推導出一個確定性。
前幾年BBC有套十集的紀錄片,叫《為甚麼要民主?》(Why Democracy?),其中有一集是大陸導演的作品,叫《請為我投票》。紀錄片以武漢一間小學的班長選舉為腳本,觀察三名候選人會怎樣競選。結果,在大陸那樣一個幾乎沒有選舉文化的社會中,人一旦進入選戰狀態,很快幾名小學生候選人為了能夠勝出,就出動賄選、人身攻擊等各種下流手段。看完你會知道,如果沒有規則,人性的惡是多麼容易被釋放出來──即便天真無邪的小學生也不例外。
為甚麼要選舉?就是讓原本野蠻的遊戲,變得相對文明。
許驥
自由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