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估吓我係邊個?」電話筒裏傳來既陌生又有點熟悉的聲音。
「吓?你邊位?」我真的記不起,「我呀,上次應承你,做炒米通就通知你,我哋聽日開始做喇,你得閒就留畀你……」啊!原來是沙頭角那對客家婆婆,她們真的記得我。說過在冬天炒米通時會打電話給我,也就真的打來。
都說老一輩的是義氣仔女,最講口齒和信用,這一個電話,我的喜出望外難以形容……
然後,一袋炒米通終於到手,咬下,那甜香如麥芽糖,加上半點不黏牙,好味到捨不得停口。
然而,這味道早已慢慢的在歲月裏無聲消逝。
記者:李 莉
攝影:陳永威
喜出望外。因為香港製造的炒米通本來已不多,而袁姑娘和李婆婆這種客家炒米通更是「稀有品種」,因為那米通,不是一般用米做的,而是用米粉,而且堅持一定要用東莞米粉,「東莞米粉夠幼細又有米香,炒出來更是香脆。」李婆婆笑笑說。
本來忙於湊孫的李婆婆,因為兒子請了工人,所以反而清閒了,於是一雙巧手又閒着,等天氣冷了,再也按耐不住,跟袁姑娘和另外兩三個村裏的老人家,開始做起這應該很快失傳的客家炒米通。
壓米粉
這客家炒米通,花的時間是難以想像的長。兩位婆婆清晨五時就要開始準備。
先是爆米粉,已經要花很多心機。
平日的米粉長長的,她們先要逐個逐個用手壓碎,但所謂碎,又不能短過一厘米,否則爆不起,用又用不着,所以每次要逐少逐少壓,確保每一根都準繩,試想像,十斤八斤米粉就憑那兩三對手去壓,要用上幾多小時?
好不容易壓好的米粉,接着要放在鑊裏爆到脆脆香香。
爆米粉
這過程,令我大開眼界,也心悅誠服。因為我以為只不過是用油鑊炸又或者是乾鑊爆,但原來都不是……
燒起柴火,等火勢變成慍火,就在大大個鐵鑊裏灑下大堆大堆餐桌鹽,然後慢慢等鹽烘熱,袁姑娘就一手灑下一把米粉,鍋裏立即噼咧拍嘞的,不過幾秒時間,米粉就爆到金金黃黃,此時,李婆婆一手拿着李伯伯親手做的筲箕走到火爐邊,袁姑娘則快快手用上藤織的大鏟,手起鏟落將米粉和鹽鏟起,再默契十足地倒進李婆婆的筲箕中,李婆婆使盡十分勁力左右用力一「篩」,熱辣辣的鹽就如雪花紛飛的散落熱鍋裏,筲箕裏剩下的就是金黃色的米粉。厲害的老人智慧叫我不得不敬佩,但更叫我感動又心疼的,是為了令每一條米粉都平均受熱、爆到金黃不燶,每次要逐少逐少爆,二人就這樣子圍在火熱的柴火前,為了爆米粉,站着炒着來來回回三數小時。這苦,年輕人願意受嗎?
煮糖漿
爆好的米粉在待涼。功夫卻沒有停下來。
洗好的鑊又放在柴火上燒,因為還要炒花生烘芝麻,這算是最容易的步驟,更麻煩的才準備開始。
是,煮糖漿是麻煩卻是靈魂,糖漿好不好,決定了炒米通的味道。婆婆們用的是原塊蔗糖,貪其煮出來夠醇香。等柴火火勢慢慢呈半熄滅狀態,她們就將蔗糖放進熱鍋之中,然後慢慢攪呀攪,期間火不能滅又不能猛,所以加柴要加得有技巧,不能加得多,所以李伯伯就專挑粗大的柴枝放旁邊,等火勢慢慢的小小的燃燒。
蔗糖好不容易煮溶了,卻不代表完成。「要煮到細滑如絲,起碼三粒鐘。」袁姑娘笑說我可以行完山再回來。
我就是捨不得離開,其實不過見過幾次面,我們已像好朋友般閒話家常,一起在加吓柴攪吓糖漿中度過說說笑笑的愉快時光。
炒米通
幾個小時的忙碌,重頭戲來到了。等齊人馬,是啊,單憑兩個婆婆真的不可能完成這場戲,所以找來村裏的「老友」,五六個加起幾百歲的公公婆婆就為着這炒米通拼着命。
米粉爆好、花生炒好、糖漿也煮成晶瑩剔透的膠着裝態,現在正式才進入炒米通高潮:
袁姑娘用自家做的大鑊鏟,用力地在鑊中翻動那如水晶似的糖槳,那是用柴火慢慢熬了三個小時的心血。然後,李婆婆見時機到了,立即倒入又花了幾小時爆製的金黃米粉、芝麻和花生,拿起大鑊鏟,跟袁姑娘你一手我一手的如划艇似的,合拍地炒呀炒,動作一定要快,否則凝結了就前功盡廢。
一炒勻所有材料,身壯力健的、只在冬天回港的村友伯伯就負責最重的任務。將盛好炒好的米通一盤接一盤運到李婆婆家的空地前,然後幾個老人家手快腳快,用玻璃瓶放在米通上壓呀壓,無懼灼熱,不斷的壓壓壓,壓好的就往李婆婆那邊傳去,跟自己度的尺寸切切切,另一個老婆婆就熟手技工似的把切好的炒米通放入密實袋內,是的,自家製造,沒有華麗包裝,就是老老實實地放入密實袋,為了確保不漏氣,還用上兩個密實袋包裝,就算放到清明前後,味道仍像剛做好的。
後記:過多兩年 無能為力
我呆呆地站在旁邊欣賞這場好戲,婆婆卻不時送我兩三件切得不完整的炒米通。脆、香、甜,完全不會令喉嚨有癢癢的感覺,不會過於甜膩也不會黏牙,好好味。「最多做多兩年㗎咋。」李婆婆忙來忙去,卻嘆息道。孩子可以幫忙但只是偶然的一次半次,更別說甚麼繼承。袁姑娘和李婆婆說她們就算肯一直做,但來幫手的公公婆婆們都老了,已開始有心無力,大概兩年後就會退下來,如果只得她們兩人根本無能為力,這咬下脆香不黏牙的炒米通,也事先張揚在一兩年後,就會消失在空氣中。
炒米通:$108(大包)、$55(小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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