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 行 - 李純恩

送 行 - 李純恩

朋友逝世,悼念儀式在紅磡世界殯儀館。香港地方不大,從港島到九龍不過走一條隧道而已,但卻有「兩地」之感,要過海去紅磡,坐不得地鐵,過隧道又怕塞車誤時,唯有提前預出好多時間,結果也到得早了。
世界殯儀館跟萬國殯儀館連在一起,那地方就變了一個殯儀區域,早上九點鐘馬路上已有各種車輛堵塞,送殯的大巴士一輛接一輛,一不留意還以為到了旅遊熱點。其實將這個地方視為旅遊點也不全錯,殯儀館雖說是人生的終點,如果你相信往生的話,那裏又是另一個旅程的起點。那麼「一路走好」也就成了一句真正的送行語。我雖沒有宗教信仰,但我樂意接受人離開了這個世界其實是去了另一個世界的說法,天下無不散之宴席,一席散了還有下一席,那一席不過在另一個現在我們不知道但終有一天我們也要去入座的地方。
如此看待生死,生死也就淡然了。今時今日,許多活着的人,又何嘗不是幾年不見甚至十幾二十年才碰一次頭?十幾二十年,碰巧了,在那個地方說不定也才見上了。在這一邊,久違的人碰到了,會說一聲「好久不見」,在那一邊,或許也一樣,老友重逢,不大會陌生的。
在殯儀館附近有許多很勤奮的人,開車的、抬棺的,向人推銷花圈的,讓人買元寶蠟燭的,主持殯儀的──在靈堂內外,他們駕輕就熟地周旋在滿臉愁苦的遺屬遺友之間,從容得幾乎不近情理,卻正正顯示了何謂看透生死。在生者哀愁的悲傷,說到底,不過是一種比較嚴重的離愁別緒而已,都會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