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瑯滿目，並非指香港聖誕燈飾。
有口難言，並非指香港人對民主訴求。
琳瑯滿目是指我的洗手間，早已忘記打從何時開始這地方變得如此擠迫，較年輕時此地除牙膏牙刷外便只有洗手液和Vaseline潤膚液，隨着年紀增長，大瓶小瓶不可勝數。「喂，你塊臉又乾又皺，搞搞佢啦」。數年前老友直言不諱，惟有求解救，那時才知道護膚是一項既昂貴且複雜的遊戲，而醫生既孤寒且無耐性。隨便買瓶中價貨品算數。但從這天開始，這塊臉的命運改變了。遇上朋友為Estée Lauder代言，雖未知是她皮膚天生麗質還是貴貨有好處，來不及便找瓶Night Repair坐坐鎮。又在另一飯局認識新朋友，見他是中年男士但竟有像滑蛋般的臉蛋，他只說句：「非要維他命Ｃ不可，你未聽過Dr. Obagi嗎？」幾天過後家裏便多了幾瓶Dermacept。從此一發不可收拾，如浪子般見一個愛一個，Kiehl's、La Mer、雪花秀，男用的女用的，緊皺的去斑的提升的亮白的他媽的甚麼都買。
為甚麼？
很簡單，老了。
有口難言是指我的腦部變化，又是朋友聚會，大家說到興高采烈時總會有句：「哈，你記唔記得阿邊個。哈，佢個名喺嘴旁邊。」哈兩哈之後眾人便估那嘴唇邊的那人是誰。年輕時念書，大大本醫書也啃下去，多長多複雜的醫學名詞也難不倒這腦袋，年紀隨時間增長但記憶力卻隨時間消逝，現今尋找某名字或某日子時便要在腦海中翻滾多時才勉強尋獲，很多時會尋而不獲。為甚麼？當然也是因為老了。
不是歲月不留人，而是腦細胞和皮膚細胞不留人，腦細胞生長慢而死去細胞不能再生，皮膚細胞生長快亦有再生能力，可惜年紀越長其復生能力越衰退，故此就算是均衡飲食定時運動不煙不酒，也只能盡量保持心肺等內臟功能（假如沒有其他疾病），若要對付皮膚衰退便要靠外援，以前也不相信護膚品，如今便是補品，其實有效與否也不可而知，起碼是心理補品，那句「唔補容易老」突然成了至理名言。
我們留不着光陰，只會無奈地老下去，到時很可能會忘記應該把昂貴的La Mer搽在臉上還是搽在屁股上，更可能會錯把應搽在屁股的痔瘡膏搽在臉上。
天啊，盼望那天不要來臨。
莫樹錦
中文大學臨床腫瘤學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