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佔領運動,紅了雨傘,對於89歲的何洪希來說,一把遮風檔雨的傘,意義更非凡。大半個世紀,他的一雙巧手,曾造出全球最貴皮傘,讓他擠身世界紀錄,還登上博物館殿堂。客人由尋常街坊到達官貴人,甚至英國皇太后。只是,自年初入院,身體抱恙,曾豪語「造一世遮」的傳奇傘王,離開中環街頭,宣佈退休,「人老咗,始終要退」。只剩兩成聽力的何伯,仍不時嚷着想開檔,對於自己的絕活,毋忘初衷。
記者:呂麗嬋
上一代人,就是勤力。兩老由深水埗白田邨,長途跋涉坐隧巴、行大鈄路,到綠色鐵皮屋開檔,成了中環街坊的集體回憶。「以前朝朝早見到佢哋行條大鈄路上去開檔,好勤力,近半年就唔多見咗佢哋返嚟。呢啲手作,做嘅人都一把年紀,好話唔好聽,死一個少一個,政府成日話保育,對民間工藝嘅傳承,學唔到日本一成」。住在附近的黃伯,唏噓的說。
何希記位於卑利街長鈄路,鄰近堅道,傳統的綠色鐵皮排檔,映照背後黃色的畫廊工作室,不一樣的中環風景。79歲的何太說,自丈夫年初病倒入院,近數月已極少開檔,「仔女叫佢退休好耐,只係佢唔肯,話做得幾耐得幾耐」。何伯共有九名兒子,六、七十年代生活艱苦,家庭手作,孩子都是幫工,久而久之,駁遮骨拉遮布,家中老少無人不識,只是時代不同,兒子各有天地,繼承老父衣缽,無人願意。
「呢行搵唔到咩食,諗過交番嗰牌畀政府,攞番12萬賠償,但又唔捨得,三仔住元朗,佢老婆跟過何伯學師,話想試吓做,咪畀佢試吓攞。佢之前試過自己嚟開檔,投訴話元朗去中環,連車錢都蝕埋。反而最想開檔嗰個嘅係何伯,身體一好少少,就話要嚟,天生辛苦命,唔識享吓清福」。結婚61年的何太笑着說。
三歲隨父母由順德大良來港的何洪希,三十年代,因在親戚開的遮廠做會計,輾轉「偷師」,學懂用一針一線造遮修遮。「嗰個年代人手造嘅遮成本高,壞咗,都會交畀師傅修補」。時年22的他,憑着自學手藝,買架單車做老闆,車頭放遮,車尾放工具,車身寫着「為群眾修理雨傘」的大招牌,權充流動檔口四處去。至1947年落戶鐵皮屋,一做67年。
那個年頭,造傘補傘的人不少,何洪希沒大野心,守着小檔口已很滿足,命運讓他兩次機遇,讓他聲名大噪,「用牛皮造嘅遮,都係何伯首創!」對於丈夫的威水史,何太喜形於色。話說當年有一個路過的外國人,找何伯造牛皮傘,厚厚牛皮要削薄用魚絲線縫合,工序極多,別人不願做,他卻當仁不讓,用上堅硬遮骨,手工精細,結果一把皮傘,在美國賣了167英磅,成了健力士世界紀錄大全裡最貴的遮,一代傘王之名,也就不脛而走。
除了牛皮傘,還有皇太后的傘。現時,這把由何洪希一針一線親手造的皇室專用雨傘,仍在溫莎堡的博物館展出,見證他上半生「大魚傳奇」似的奇遇,「之前去英國,個仔仲專登楂車車我哋兩個去睇。做啲嘢有人欣賞,話唔開心就呃你啦」。大半生守著小檔口,胸無大志,卻憑手藝揚名國際,「就好似人人恨生仔,我恨女,偏偏生咗九個都係仔」。有時事與願違、有時喜出望外,也許這就是人生,與丈夫一樣樂天知命的何太大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