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雙眼白內障手術，覆診時對醫生說：「有點後悔，早知道不做……」他大驚，忙問：「有什麼不妥嗎？」是呀，從來不知道鏡中的自己竟是這樣，臉上歲月痕跡一下子看得好清楚，眼珠太黃，牙齒不夠白……斑斑點點，痕深痕淺，什麼都一目了然了。
何醫生笑道：「有一個病人手術之後回到家，竟埋怨怎麼從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是如此蒼老……她還不許丈夫也來找我做同樣的手術呢。」彼此都忍不住大笑起來，啊呀，這也是之前想不到的後遺症吧，朦朦朧朧，糊里糊塗的不必在意不知何時起鏡裏容顏大改，反正久矣乎不敢細照鏡，更不會帶上老花眼鏡去照，總是草草匆匆略看，而四周的人也如鏡中人一般依稀人影綽約，鏡外的世界變換着又如何，等到驚覺時定睛一看忽然悲從中來。做什麼白內障呢，但願有一個醫生，清除了白內障，換了先進的晶體後，讓我眼中的世界包括我自己比本來年輕而且漂亮，有可能嗎？好處是從此不必再找老花眼鏡，餐館中連字體細小的餐牌也看得一清二楚，看書看報看屏幕，更不必杞人憂天的恐怕夜來幽夢荒山野地的認不清回家的路。
剛除下紗布眼罩時，世界忽然大放光明，連水的顏色似乎都變得更晶瑩剔透，夜晚舉頭向天連星星四周拱托着疏淡的雲影都能看得仔細，而今夜月色不管是圓月缺月月牙兒也都更皎潔了些，遠看山水皆有色，近觀眼前人卻是皆有瑕疵，一個不一樣的世界，從此在我眼前開展了。
以前也許是心中透亮而視茫茫，如今多了一份心眼，那到底是什麼，真叫人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