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人的「滿足神經麻痹症」 - 林夕

富人的「滿足神經麻痹症」 - 林夕

首富嘆首富難當,侃侃而談原來他不快樂。
許多人聽不入耳,他的煩惱,等我們有了資格享受再說。其實,不恥首富之言的未必盡是葡萄,首富自述煩惱,也非純為曬命。
別的不說,大富人家專有的「滿足神經麻痹症」,倒是真實不虛。我等不富不貧之人,戶口存款不生則滅,每積攢了一筆錢,想的,就是一直求之而可得、可得又未必捨得的心頭好,在買與不買,買這抑或買那,還有很大的選擇空間,那忐忑的快樂,首富沒份。
首富的錢即便不來也不去,因為太多了,根本不存在想不想買的問題,沒有一間夢想屋的畫面、一件心愛物夢寐以求而終於到手的興奮,他們只有銀碼最後的零頭。你說,多一個零,哪夠得上多了張高複製的名畫耐看好玩,他們,他們要是真有這閑情,找個人在拍賣會一手把真蹟入貨存倉去了,最大樂趣是有秘書代辦,省去登記註冊的煩惱。
關於那些難忘的挨木板床日子、那些年吃過最美味的叉燒飯,首富次富與稍富的人,也確實大有條件慨嘆,都回不去了。當然,有了錢,那叉燒肥瘦比例稍有偏差,都上不了桌,好端端的也不會再找個木板床去睡。給你十足懷舊的誠意,隨便在雲石地上躺那麼一會,因為這賤犯得太勉強,失去了當年身在木板心在床褥的情懷,也樂不起來,回不去了。
朱元璋當上皇帝後,據說常懷緬潦倒時吃過的一口救命羹湯,封之為翡翠白玉羹,後來在民間訪尋,真相非常掃興,原來不過是碗餿水一樣的大雜燴,而且都不對味。皇帝權力再大,也不能成功偽裝快要餓死的感覺,回味這口餿水,不吐才怪。
首富或是皇帝的難忘美好歲月,回不去了是真的,但真要他們回去,才是貨真價實不快樂,又少了個富極無聊而幻想出來的好去處。
彼時睡木板,渴望原在於要離開這塊板床。離開以後,偶而在高床軟枕上失一失眠,於是獨自憑欄,那碗叉燒飯,別時不易見時難,遠看無邊夜景璀璨,嘆句回不去了,回不去了,那就別回去好了,遺憾得多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