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獨立媒體》報道,在11月12日的雨傘運動分享會上,學聯副秘書長岑敖暉坦承,市民參與雨傘運動的熱情正在減退,雨傘運動必須面對民意逆轉的問題。
岑敖暉談到運動現在面對的幾個難題,其中第一個難題就是,「政府打拖延戰,消耗留守者意志」。
佔中運動興起之初,不少人擔心當局會採取六四式武力清場。但大家很快就發現這種可能性其實相當小。於是很多人就認為,既然出於種種原因,當局不至於搞武力清場,那麼,港人就該利用這種歷史機緣,堅定不移地把佔中運動持續下去,直到迫使當局做出重大的實質性讓步,乃至接受真普選的要求。
不過我從一開始就指出,當局很有可能採取另一種策略,即拖延戰術。10月2日,我在推特上寫道:「當局的盤算也許是,不讓步,也不開槍,對民眾的要求就是不理,等人潮消退,秋後算賬。」
我們知道,佔中運動是公民抗命運動,所以其效果要比同等規模的一般集會更大。但正如我在〈兩種公民抗命之別〉一文裏講過的那樣,佔中運動是間接的公民抗命,其正當性或曰合理性必然會隨着時間的流逝而流失。大多數港人都認同真普選,所以在佔中之初,大多數人都甘願忍受一時不便和不利而支持佔中;時間長了,不便和不利在增加,人們的支持勢必就會打折扣;再持續下去,不便和不利增加得更多,很多人就會轉而對佔中這種方式表示反對了。尤其是當人們意識到佔中者的訴求在眼下並沒有實現的可能,持續下去也不會有甚麼成果,只是徒然地造成更大的不便和不利,民意的逆轉就會不可避免。
佔中運動持續近50天。現在,參與者已經大幅減少。最新的民意調查表明,大多數受訪者同意佔中退場。據《蘋果日報》報道,幾位參加佔中的學生走訪市民,要麼吃閉門羹,要麼聽到一片反對聲。你可以批評這些人太庸俗太小市民,但問題是,民主運動的力量就是取決於參與者的數量和支持者的數量。在參與者減少而不支持佔中的民眾甚至開始多過支持者的情況下,佔中這種方式給予當局的壓力就很有限了。
留守的佔中者也意識到,單憑佔中的力量無法迫使當局作更多的讓步,除非使運動升級。可問題是升級又缺乏足夠的實力。早就有人號召大罷工,但應者寥寥。大規模的罷市罷教也無從發生。至於說到不合作運動,那需要更多的投入和更長的持續方有成效,故而難度更大。另外,像泛民議員五區總辭以啟動變相公投的設想,且不說在泛民議員內部就有爭議,就算實行了也不會構成新的力量以迫使當局作出讓步,再說這一設想和繼續佔中沒有因果關係,也就是說,要實行總辭並不需要必須堅持佔中。如此說來,繼續佔中已經沒有多少意義。如果我們再考慮到繼續佔中,只怕副作用遞增,正作用遞降,那就更沒有理由堅持了。
上面說到要使運動升級缺少實力,那當然不是說港人的民主意識還不高,參與意願還不強烈。事實上,港人的民主意識很高,參與意願很強,只因為目前香港的體制還很不民主,更因為港府的背後是北京,是中共,因此,在短期內,單憑港人的力量還難以在爭取真普選的問題上取得更大的成功。
佔中運動拒絕退場,是因為他們認為運動尚未取得成果。這是莫大的誤解。佔中運動分明取得了偉大的成功。應該看到的是,公民抗命的成功,就在於喚起社會的關注並形成有利於自己的輿論。這次佔中行動早就大大超出預期地達到了這一目的。再加上迫使當局同意和學聯對話,而當局同意對話本身就意味着它不可能不做出某種讓步。事實上它也有所讓步──搞得好本來是還可以使它讓得更多一些的。在公民抗命的歷史上,這已經是很大的成功了。現在回過頭去看,誰能否認,對話開啟之日就是見好就收的最佳良機呢?可惜佔中者沒有意識到。西諺云:「更好」是「好」的敵人。人們往往由於貪圖「更好」而失去了到手的「好」。拖到今天,形勢已經不那麼好了。繼續拖下去,只怕更不好。
最後,再重複一遍。佔中退場,並不等於放棄抗爭,而只是轉變抗爭方式。爭取真普選是一場持久戰,像佔中這種間接的公民抗命自有其特定的功用,但它極不適合持久戰。我們必須轉而採用其他的方式繼續抗爭。
胡平
自由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