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幻想,紀蓮老來會以《垂死天鵝》作為告別儀式,尖着腳抖呀抖的震落幾片羽毛,就像台下粉絲依依不捨的眼淚。這麼camp的心願當然很難兌現,首先她從不諱言對《天鵝湖》無感,揣摩不出女主角半人半獸的心路歷程,臨別兜進外一章枝外生枝的可能微之又微;其次,以她獨行獨斷的倔強性格,怎會甘於畀人睇死,在現代舞壇闖蕩十餘載之後,回頭穿上前朝傳奇舞孃的芭蕾舞鞋邁向夕陽?請羅素馬利芬和阿甘漢各編一支新舞說拜拜不出奇,比較意外的是節目表上威廉科西只得一支舊的雙人舞,而且是二男雙人舞,明顯用來當換衫和回氣的廁所位。話晒都係一代恩師啊,除非他自覺精力有限推辭創作──但又不像,六十四歲應該還龍精虎猛,三年前紀蓮獻給日本海嘯的《六千哩外》,他編的那段就好看極了。
小時候聽聞舞者表演生涯無比短暫的喟嘆,真是火唔到肉唔知痛,近年喜歡的舞男舞女相繼引退,才終於有一刻千金的切膚體會。幸好有些再見並非永別,譬如已屆巴黎歌劇院芭蕾舞團法定退休年齡的尼哥拉勒利兹,七月在嘉尼耶舉行過盛大掛靴派對,本月初又應香榭麗舍劇院之邀,與太太雙雙登台展開第二春。一個多小時的節目,只跳一支單人舞一支雙人舞,雖然無可否認單薄,我仍然看得心滿意足──尤其因為Jerome Robbins原本編給巴利殊里哥夫的《A Suite of Dances》太熟了,台上大提琴一拉起巴哈,昔日偶像的身影便翩翩浮起,像張愛玲筆下炎櫻的話,「每一個蝴蝶都是從前的一朵花的鬼魂,回來尋找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