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男人不壞女人不愛真的屢見不鮮,那大概也是出於無奈──好男人少到接近絕種,只好將就將就,否則完全落空。譬如《紅鬃烈馬》那個薛平貴,戰場上被招親享了十八年艷福,回家探親藏頭縮尾的,別的不擔心,卻擔心悠悠歲月糟糠婦紅杏出牆,於是編個故事試試急凍格裏的貞潔是否完整無瑕,反正B計劃胸有成竹,「她若守節,上前相認,她若失節,將她殺死,去見代戰公主」。那種無情諗落令人不寒而慄,可是擺在男權社會理直氣壯,由正氣凜然的于魁智演繹大家覺得沒什麼值得質疑,京劇界佐治古尼當然是無往不利的,換了青靚白淨的王珮瑜效法莊子戲妻,道理一樣站在他這邊,儘管這個他其實是她,因為唱做唸打絲毫不露女兒態的緣故,物傷其類的線索無跡可尋。可憐的王寶釧再犀利,還是不能不乖乖成為玩笑的犧牲品,唯一的安慰是佔佔口舌的上風,「既是兒夫回來,你要往後退一步」,退了一步又一步,男人疾呼「往後就無有路了啊」,她那口悶氣終於找到發洩機會:「後面有路,你也不回來了。」
去年在台北看這齣戲,和老生拉拉扯扯的是嬌滴滴的梅派,唱呀唱的,差一點淪為《游龍戲鳳》式輕喜劇,上月北京有幸得睹硬淨的程派上場和惡勢力鬥爭,那盞不省油的「灯」不屈不撓,氣質更為女權運動員喜聞樂見,所以也更令人哀傷:逼於環境,仍舊必須低頭跪在得勢的壞男人面前討封號。她愛他嗎?不,有過痛苦的經驗,丈夫離去前留下的八斗米「慢說是吃,就是數啊,也把它數完了」,她只想下半輩子活得比較有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