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是十多年前的一次訪問,那時田北俊剛接替李鵬飛出任自由黨主席,政治路上平步青雲。加上他剛遷入了當年買入價值一億五千萬、現值超過十五億元的山頂白加道十二號,閒時約同三五知己打網球,並計劃暑假時一家大小乘郵輪往歐洲旅遊。我問他:「人生中最令人羨慕的你都擁有了,若能取得一個願望,你希望擁有甚麼?」他認真地思考了數秒,然後很感慨地說:「青春。」那時他不過五十出頭。
剛在上星期被撤銷政協委員職務的田北俊,今年六十有七。在他被「搣柴」的翌日,較他年輕近五十載的學民思潮召集人黃之鋒在《紐約時報》撰文,文末一段尤其觸動老一輩的神經:「我想提醒香港統治階層的每一員:今天你們剝奪了我們的未來,有朝一日,你們的未來將由我們定奪。無論佔領運動的發展如何,我們將重奪我們應得的民主,因為時間站在我們這一邊。」Time is on our side,十八歲的黃之鋒霸氣地說。
一場雨傘革命,確定了青春無價。當我們還在躊躇佔領街道合法不合法的時候,學生哥們已在金鐘捱了催淚彈;當我們思前想後應否撤離佔領區時,逾千個帳篷已迅速搭建以備長期留守;當我們覺得應該這樣那樣、講多過做的時候,學生們無畏無懼,早已為社會站在最前線。所以當一班年逾半百的政協委員,為了教訓一個多嘴的成員,將他踢出一個香港人從來不知他們有何貢獻的組織時,這更凸顯出這種跨世代的政治代溝。
踏入不惑之年,坦白說,有時的確會對後輩們的某些做法看不過眼。譬如說,記者遇襲,是否就要杯葛採訪呢?我跟記協主席岑倚蘭一樣,都是屬於「保守」一族,始終認為採訪是記者天職,為求全方位報道,不應輕言杯葛。又或進一步而言,採訪應否帶有政治立場?這應該是近年行家們談得最熱烈的話題之一。傳媒老鬼跟新生代記者,肯定會有截然不同的看法。
以往我們很輕易就作出結論:新一代不夠專業。可是當所有年輕人都抱持相同看法時,作為老鬼,是否應該反省一下,所謂的公式定律,是永恒不變,抑或是自己抱殘守缺,跟不上時代步伐?挑戰固有價值,絕不容易,但「老屎忽」與「老行尊」的分別,正正在於如何面對時代的衝擊。不是說要全盤放棄立場,反而是透過溝通求同存異,拉近距離,因為一味打壓,早已不合時宜。
「佔中三子」之一、中大社會學系副教授陳健民形容,政府現時是與一整代人為敵。引伸而言,作為父母、上司、長輩,又何苦與子女、下屬、後輩們為敵?年輕人容易行差踏錯,但若有機會選擇,我想不少人會跟田少一樣,情願犧牲一點世故老練,也想留住青春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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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媒人、兩女之母。徘徊於工作與家庭之間,終日嘔心瀝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