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這消耗戰已經拖得人心焦灼,於是佔領區傳出一些令人費解的提議──五區公投、超區重選、學聯上京。雨傘運動希望尋找突破口,打破現時的困境,自然是無可厚非,但是若將「退場機制」排除之外,藥石亂投,亦是將運動逼向死地。
公投要考慮的不僅是理念問題,更是技術性問題──若不能讓建制派一起辭職參與選舉,等同於面對無賴對手的挑釁,泛民卻率先將自身進行道德綁架;在本就弱勢的前提下再自縛手腳,後果不堪設想。若是要公投對公民提名進行表態,如何設計問題才能回應政黨之前對於6.22投票的批評,將此次投票的代表性和可信度做到至臻完善,為將來的進一步行動鋪路,亦是需要認真探討的事情(其實,大家都明白,即使再次進行全民公投對公提表態,亦很難堵住建制派的吹毛求疵和顛倒黑白)。
學聯代表上京,自然是出自一片赤子之心,但我卻為這一片赤子之心的期盼,因為欠缺更周詳的計劃及籌備,注定會行將落空而倍感無奈。
昨日(11月5日),APEC𥧌會正式在北京展開,中央政府的形象工程為此做到了極致。除了限行、停暖、停課、停工等擾民措施之外,以「影響市容」為名,望京六公主墳村、京承高速來廣營北湖渠村等佔地面積近233萬平方米的六處區域遭遇拆遷,朝陽區更是一鼓作氣拆了東北三環上的七十多座報刊亭。
如此重重部署,不過是為了APEC期間,各國領導人及傳媒齊聚北京之際,中國能夠有個好的國家形象呈現在世界面前。於此相比,拆遷帶來北京幾千人的暫時失業,在官員們看來是「小事」一樁;而香港的政制爭拗,在中央政府看來,亦是應該服從於國家利益之下的另一樁「小事」,皆應遵守「家醜不可外揚」之道。
APEC期間,中央政府各個部門嚴陣以待,國家信訪局這一專門處理社會衝突的部門,定會準備種種措施控制上訪人士的社會影響。學聯代表若成功出現在北京,自然是極其「影響國家形象」了。因此,學聯能否通過海關檢查、實名購票等重重關卡順利到達北京,已經存疑;希望在國際關注之下迫使中央政府回應民意的策略能否奏效,更是如曾鈺成所言──「成事機會渺茫」。
即便如此,相信社會大多還是抱持「你們要試就試吧」的樂觀其成態度。但事到如今,大家都明白了:政治是詭計多端的,人心是多變的,單純憑藉道德號召力難以成事。擺在佔領行動面前的,是兩個不得不考慮的議題:佔領如何退場?若人大堅決推行篩選方案,香港政制將如何進行下去?
其實這兩個問題,都是在探討暫退一步、謀長遠的可能性。雨傘運動進行到這一步,中央與港府層出不窮的語言偽術和文攻武嚇,客觀上將之陷於「退無可退」的困境。未有取得階段性的成果,對方卻言辭鑿鑿氣燄囂張,若此時退場,很多人認為不啻等同於投降。戴耀廷教授評價,雨傘運動的抗命形態,與原先和平佔中的倡議(被動坐在地上等警察抬走和拘捕)相比,是較進取一些的。但這進取的激情,並不能使「退場」二字成為禁忌。因為,任何運動都有退場的一日;持續佔領下去,運動原本獲得的民意支持極有可能會因為不敵消耗(日常生活受阻、佔領區出現騷亂、或其他議題的出現)而逐漸瓦解。
此時,是雨傘運動考慮轉型的時候了。佔領行動是爭普選運動的其中一種方式,但絕對不是唯一的一種;退場不是運動的結束,而是另一種開始。結束佔領之後,間斷卻持續的將爭普選行動進行下去,才是正道。如同練乙錚所言,「當佔中運動最終結束──無論是被迫還是自決──且活動領袖兌現服從逮捕的承諾時,親民主的一代香港人將崛起:他們年輕,有活力,無所畏懼,不屈不撓。」
選舉制度是政治的核心,是決定政府政策和社會格局的基礎框架。如今這基礎框架被北京控制,政府政策亦是可預見的會向精英階層傾斜。若不能挽狂瀾於既倒,泛民政黨亦需要考慮在2020年如何盡力爭奪立法會的席位,爭取如田北俊這樣的敢言人士,制衡早已被北京控制的傀儡政權,才是正道。
陸昕慈
傳媒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