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一役,日本聯合艦隊司令長官伊東祐亨(1843~1914),大敗北洋艦隊。決戰前,伊東有致丁汝昌信,信首結銜,那當然是公函了。但卻是溫言客氣,私交策劃,當中具體人情,就像多爾袞「致史可法書」,只可惜丁汝昌沒有「南中向接好音」那種文采的回信。
伊東祐亨和丁汝昌是舊識,甲午之役,都站到對立的尖頂。舊友溫言,借箸為籌,只是一場歷史悲劇的前奏。
伊東祐亨的老師是勝海舟(1823~1899),是日本海軍創辦人。甲午前三年,丁汝昌率艦隊訪日,曾拜會勝海舟,並互贈刀劍訂交。 (之前該劍曾運至香港海防博物館展覽)。勝海舟敬重丁汝昌,反對與大清交戰,但弟子伊東祐亨卻擊潰北洋艦隊,致丁汝昌自殺。為此,勝海舟曾賦詩向丁汝昌致悼,有謂:「心血濺渤海,雙美照青史。」「雙美」一詞,係日本武士道的最高頌讚。當時此詩刊諸報章,日人咸知勝海舟悼念敵國提督。而伊東祐亨亦如老師一樣「尊重對手」,將丁汝昌及諸北洋將領的靈柩,由繳獲的康濟號禮送運離開劉公島。
可見,「尊重對手」非獨是中國的俠義精神,也同樣地見諸日本的武士道。
伊東祐亨致丁汝昌的信中,絕口不涉道德倫理,而反覆陳述的卻是現實的利害。概括而言是個「勢」字。在此,反而可以輕易地覘見伊東對「勢」的視野和觀念。
中日同文,所以伊東對「勢」的理解當和中國相同。在中國,「勢」是多義詞,而最多使用義可解釋為「力區域的狀態」。即使「中庸」「中和」等詞都可以同此解釋的。而伊東祐亨作為軍人,必然對「勢」能有所關心注目。其致丁汝昌的信中,以「勢」字反覆為言,正是軍人的習慣見解和視野。但見解和視野,是實踐的條件,而不是實踐。
幸好,拙藏有伊東祐亨的一扇面,正可彌補這空白。這扇面題:「先發制人,後發制於人」。款署「碧海」。又白文橢圓印:「元帥伊東」。據知,伊東經甲午一役,次年任海軍軍令部長,越三年升大將,1906年晉升元帥,次年封伯爵。那麼據「元帥伊東」這一印文,推知該扇面當書於1906年之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