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看戲有熱鬧的傳統,台上偶爾還有靜的時刻,台下可沒有,除了此起彼落的七嘴八舌,近年更多了隨時舉起拍照的手機,與老外屏息靜氣的清教徒作風南轅北轍。所以這回在北京民族宮看《紅鬃烈馬》,左右隔籬的張粉王粉出奇「現代文明」,交頭接耳十分節制,不理牆上溫馨提示不停拍攝的龍友幾乎沒有,教慣性歧視內地觀眾的勢利眼又驚又喜。隔了十天李勝素于魁智統領中國京劇院蒞臨巴黎演《白蛇傳》,我當然是座上客,卻嫌鴉雀無聲的法國大叔大媽太循規蹈矩了,只在女主角女配角和龍虎武師大顯身手時拍爛手掌,對于老闆降格法海兩段功力深厚的演唱完全無動於衷,連李老師正宗梅派的唱腔也一次都博不到彩,自知孤掌難鳴的我壓抑着不敢叫好,比忍尿忍屁還要辛苦。
即時便想起張愛玲《華麗緣》這一段:「新搭的蘆蓆棚上貼滿了大紅招紙,寫着許多香艷的人名:『竺麗琴,尹月香,樊桂蓮』。而對着隆冬的淡黃田地,那紅紙也顯得是『寂寞紅』,好像擊鼓催花,迅即花開花落。」他們這回法蘭西巡演,先到Angers和馬賽,花都是最後一站,想必已經見怪不怪。題外話,中文媒體把那個西部市鎮譯作「昂熱」,令我渾身滾熱之餘開始懷疑自己一生下來就誤解「熱」的普通話發音,翻開《新華字典》一查確認是re才放下心頭大石——Angers音譯「昂絮」,頑皮一點可以是「安睡」,怎會無端端「熱」起來的?聖羅蘭的工作和生活伙伴Pierre Bergé,大陸通譯「貝爾熱」,方家早就笑到下巴甩骹,最近譯《時裝巨人的狂情歲月》字幕,我改為「貝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