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尚未公映,毛尖就強烈為三十一歲病逝香港的女主人翁抱不平,「要說真有一個所謂的『黃金時代』,那也只能是蕭軍的,不會是蕭紅的」,編劇李檣聽聞不知道有沒有捶胸頓足,後悔放棄了原名《穿越愛情的漫長旅程》。非常得體的女性主義宣言,印在腦海打風打唔甩,不過傷心人別有懷抱,坐在北京東城區金寶匯頂樓的四號影院,我禁不住搖頭嘆息:蕭軍也好蕭紅也好,那個豐盛的黃金時代,徹底是屬於異性戀者的。三小時的篇幅人山人海,戀愛談過一次又一次,打情罵俏親嘴摸屁股,甚至不同組合的大被同眠,都完全不見同志蹤跡──這在主流電影當然不足為奇,不管真實裏基男基女佔的人口比例是百分之十還是百分之五,總之不會獲得公平的露面機會,被隱形早就天經地義,假如不識時務的小眾弱弱提出質疑,反而顯得怪相。
請勿表錯情,以為我借頭借路鞭撻李檣手指拗出唔拗入,不肯打開冷宮的側門,放三兩個小同志偷渡進火紅火綠的大時代當老臨。考據工夫做得滴水不漏的他,就算有心插入基族,恐怕也找不到適當位置,五四以來的文藝天地根本直過碌杉,連我這麼喜歡通街認親認戚,闖入那個世界也一籌莫展。徐志摩?胡適?丁玲?沈從文?別開玩笑了,捕風捉影拉他們下水不是事倍功半,簡直徒勞無功,而且最教人沮喪的,從功利角度看,誰也不具備值得引以為傲的gay icon魅力,我才費鬼事滾搞他們已寒的屍骨。所以小時候唸中國近代文學史,我一直處於半睡眠狀態,直到涉足英國人的領域,才忽然成個醒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