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夜灑了一場浩浩蕩蕩的雨,我在窗前看着雨,想着佔領區。我們對佔領的看法,普選的理解或者不一,甚至在網絡掀起過罵戰,但是我們都不忍看到別人被暴雨淋濕,都不忍看到別人被烈日猛煎,更不忍看到別人被拳打腳踢,這是一個人的基本惻隱。就像看到警員冒着雨點,我們願意遞上雨傘,這點好意希望不被誤解。
我被困在酒吧內,朋友們自然只有一個話題。在我身邊,反佔中立場的朋友不少,平日見面就盡量少談政治,免傷感情。不過,酒過三巡,加上雨點助興,大家都會想起席地而睡的人們吧,各位前輩又圍着我好言相勸了。
我不敢說我喜歡聽立場相異的朋友論政,但我都會恭恭敬敬去聽,禮禮貌貌去講,始終他們都比我年長一截,是經歷不少的人們。朋友A是個五十後,讚賞學聯的同學有學識,有想法。只是,為人父母,希望孩子們不必踏進自己經歷過的低谷,走少一點危險的路,冤枉的路。
朋友A打了一個比喻:就像大風大浪把岸邊沖毀了,前人就會把堤圍築高,再遇到海嘯,就吸收經驗,再把堤圍加高改良。一代一代人的傳承,希望用經驗智慧,保護下一代人,不再受風浪傷害。在他們的一代,或許這就是獅子山精神。
雨一直下,越下越凶險,看不到如何「收科」,我冒雨回去,吐露港公路處處陷阱,一不留神,車子彷彿就要打滑。收音機新聞報道,說佔領區來了一批生力軍,怕大雨把運動沖散,所以來到接力,真是一條崎嶇的路。在同一時間,獅子山下的某處,已經有一群蠢蠢欲動的人,準備前往更崎嶇的路,悄悄的,隱沒在沙沙雨點之中。
上山的路如何走?他們背着重甸甸的帆布,爬在濕透的岩石上,踏碎被侵蝕的泥土,我甚至不能想像當中的艱辛和危機。在晨曦之間,幾個平凡的男女堅忍地往上爬,為了明志,為了打氣,為了挑戰,為了甚麼都好,這是無數前人踏過的路,但他們要用自己的方式,新的方法走出來。抵達山頂,打開大片黃色,一張之下,傲視獅子山下,聽聞,不單止我,有很多看見的人都流淚了。在他們的一代,或許這才是獅子山精神。
我又想起前一晚的對話,絕對不是不歡而散,因為正反雙方,都是懷抱好意而來,總結事到如今,政府應該多讓一步,亮出一個新的方向。我留下一句沒有說出的話:在歷史浪濤之中,我們都只是驚鴻一瞥,十七歲和七十歲並無二致, 沒有人能建起無敵的堤圍,沒有任何一個人能站在浪尖。惟有保守謙虛的心,看守自己的良知。
Profile:柳俊江
前新聞記者、主播,動物NGO工作者。現為自由傳媒人兼「另類生態學家」,透視傳媒生態、動物生態、
社會生態。《反智動物》討論最高智商靈長類動物之種種反智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