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很少外出,最近幾次都是為了去看看佔中現場。前幾天去金鐘,碰巧遇到學民思潮發言人黎汶洛。同樣是在覓飯,於是相約去天后吃。好久不見,他瘦了不少,因他主要負責夜晚的事務,所以一直睡在街頭。他說,睡不好的主要原因,不是「瞓街」,而是睡着睡着,總會被各種情況驚醒,例如警車聲等等。可想而知,在現在這種狀況下,學聯與學民的各位神經之緊繃。我沒有當面肉麻地對他表示感激,心底卻是動容的。我知道,這些才弱冠的年輕人,揹負的是上一代香港人的債,而爭取的是下一代香港人不再需要為之再重蹈覆轍。
一邊吃飯,一邊聊佔中的局勢。其實走到這步,誰也無法準確預計接下來會發生甚麼,惟有靜觀其變。各種真消息假消息滿天飛,都沒那麼重要了。胡適的名言此時恰如其分地形容香港的境況:做了過河卒子,只能拼命向前。
有趣的是,在我們用餐的過程中,窗外的天后站出口,一些人正在聚集。他們形容古怪,穿着都不似香港的風格,其中不少還帶着口罩。更特別的是,他們總是湊足約二、三十人時,便被帶離,往維園方向去——大家心照。
與黎汶洛分開後,我往維園探個究竟。發現其中二十餘人,在維多利亞女皇銅像前面的空地上正在排演。他們每人手持一張A4白紙,上面寫着「愛國口號」。最前排的幾個人,更拉起橫幅,上面寫的是「香港××和平發展總會」。突然,一個婦女操着並非正宗的香港口音,高喊:「支持梁振英!」旁邊的人都笑了,似乎在笑她真是賣力。如此種種,發生在維多利亞女皇銅像前,簡直諷刺。而接下來的事情,正如後來的新聞所報道,當天下午發生了反佔中遊行。
香港的現況,已經荒誕到令人難以啟齒。過去兩周的立法會,竟然連續否決了調查警方處理集會市民的手法,及調查梁振英收受5,000萬事件。大陸人反問我:「你不是整天說香港核心價值嗎?廉潔呢?法治呢?專業呢?自由呢?在哪裏呢?」我竟然一時語塞,無言以對。今天的香港,真的已經變為大陸。黃子華在九七早有預言,所謂「回歸」,於他聽來惟「淪陷」耳。香港離大陸只差最後一步:民心。現在僅存為香港打拼的,只有良知的市民。而一旦香港人理想破滅,喪失天真,整個社會墮入犬儒。那麼,香港即將與大陸別無二致。
無獨有偶,當天傍晚與友人搭的士的時候,遇到一位閃耀着人性光輝的司機先生。當被問及生意是否因佔中受損的時候,他坦然回答:當然有。不過他話鋒一轉,反問道:那又如何?他說,生意再差,也不會比沙士的時候更糟糕,沙士都捱過來了,豈怕現在?司機今年56歲,香港的點滴都在他心中。他認為沙士之影響,不應只計算香港損失了多少錢。在他看來,整天講錢的人「同豬,同畜生有甚麼分別」?他顯然有些激動,車廂內,他的聲音振聾發聵。
我以為司機是「憤怒的老年」,誰知快到目的地時,他說:「有人說我肯定支持本土派,我說你都儍的,是政府這樣不聽民意,只會把香港人逼得越來越極端才對。」——沒想到他竟然有如此理性的分析。
許驥
自由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