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外人」不能解脫的悲哀(獨立評論員 沈舟) - 沈舟

「局外人」不能解脫的悲哀
(獨立評論員 沈舟) - 沈舟

佔領行動持續多日,政務司司長林鄭月娥上周四聲稱,學界等團體公佈新一輪不合作行動,對話基礎已被動搖為由,決定擱置原定周五與學聯的對話。有記者詢問會否承諾不進行武力清場,林鄭自言作為「局外人」,不可對執法行動「指指點點」。作為保安局的直接上司,林鄭竟稱自己是執法行動的局外人,言外之意,令人側目。
另一位政壇宿將、行政會議成員羅范椒芬曾經說過「不擁護中央憲法和一黨專政的人不能當特首」,而林鄭在解釋特首任職條件時卻說「政府沒有說過愛國等同愛黨」,對中共的看法之分歧,反映了兩人不同的價值取向。然而不愛黨也得服從黨,中國憲法的核心乃一黨專政,這就是林鄭一直在強調的、香港政改要遵從的憲制基礎。企圖在價值理性上潔身自好,又不得不在工具理性上為虎作倀,反映了林鄭自詡局外人,但行局中事的撕裂心態。
這種心態不能僅僅歸結為政治人物性格的瑕疵,它體現出的是一種具有中國特色的制度病。在法治國家,法律的獨立性,規範性和公開性,為政治家的發展提供了可以預期的範圍,他可以言行一致、全力以赴地去實踐自己的政治抱負,去履行自己的政治承擔。但在中國,憲法上許多條文都是空頭支票,無法兌現。而實際起作用的是黨章黨紀,國內護法學者稱之為起決定性作用的「隱秘憲法」。黨的一把手決定一切,無規範、不透明、一言堂、典型的人治。官員除了唯上是從以外,鮮有前瞻性和主動作為,覆巢之下無完卵,獨裁之下無政治家。
六四時期,趙紫陽向來訪的戈爾巴喬夫說,鄧小平雖然已退出中央委員會,但仍然是黨的最高決策人,引起老鄧極為不滿,堂堂黨的政治局總書記,最終成了政治的局外人而被罷黜。中英談判時期,鄧小平當着衆多記者的面,怒斥耿飆和黃華在香港是否駐軍問題上「胡說八道」。兩位時任人大副委員長,而耿飆為前國防部長,黃華為前外交部長,對香港駐軍當然有發言權,但都淪為局外人被一元化領導痛駡。
政改以來,中央涉港事務的現任高管多次與泛民對話,而對話之前都已經有了結論,高官們帶着政治局旨意而來,沒有誰能夠越雷池一步。對於泛民提出的新問題,最多是記錄下來再向上彙報。一方是利益攸關的泛民人士,一方卻是鸚鵡學舌的黨棍政客,這樣的對話有何建設性?人大170位常委也是局外人身份,大都對香港情況不甚了解,缺乏利益相關的責任心,這些由黨委提名產生的常委們卻要來確定未來香港的普選程序,如此政治決定有何正當性?
美國前議長奧尼爾曾說:所有政治都是地方政治,此話既是肯定主權在民的價值,又注重地方自治的效率。中央強調對香港有「全面管制權」,這種一切政治都是中央政治的專制思維,無疑會通過上述一元化領導的權力模式侵蝕到港府的運作之中來,崇尚公平、嚴守法治、追求高效的香港公務員制度何以為繼?
前財政司司長梁錦松近日自言因警察對學生放催淚彈而哭,孰對孰錯?阿松謂「要讓歷史判斷」,但責任不在前線警務人員,「佢哋都係打工,但做領導嘅就唔係打工」。此言可視為是對林鄭的警示:如果港府決策人缺乏對港人的政治承擔,而囿于一黨專制的權力模式不能自拔,儘管將自己打扮成局外人的形象,也不能逃避歷史的追責。
有意思的是,兩年前林鄭也曾落淚,由於國民教育風波導致名望受損,她哽咽地說:「如果現在我都離棄這個特區政府,俗語說『跳船』,不支持梁振英去施政,是對不起香港巿民的。」而今,港府這條船已在民意面前嚴重觸礁,其重要原因是由於梁姓船長在接受黨的遙控,使得香港這條船正在偏離一國兩制的航道,要駛向一個所有權力都是中央授予的「單一制」國度去,在那裏,一人一票的選舉是北韓模式,獨立的法官有了主人,而自由將成為「尋釁滋事」。
我相信,林鄭擱置與學聯的對話,並非她個人的決定。問題是,作為香港這艘船上的大副,林鄭如果對航向心有存疑,卻仍然身體力行,推波逐浪任其前駛,這不僅僅是一個政客的誠信和公信力的悲哀,更是香港政治前途的悲哀,所謂「局外人」言說也不能解脫的悲哀。

沈舟
獨立評論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