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陳書去世時,年已半百的錢陳群還記得小時候挨過的痛打:他與弟弟在書樓上念書,母親在樓下紡織,聽到「讀書聲輕浮」,就悄悄登樓查看。小孩子天性好玩,加之他自恃記性好,「讀書不能沉潛」。有一天,母親恰好看到他和弟弟又離開座位嬉戲,氣得將他暴打一頓,「至流血數月」。另一次,母親責令錢陳群跪在家廟裏,罰他整天不吃不喝,她自己也痛哭自責,絕食兩天。錢陳群泣涕表態:從此定要刻苦讀書。
這類又苦澀又勵志的故事,在科舉時代並不鮮見。以今天的眼光看,陳書對孩子未免過於嚴苛。但錢陳群講述這段往事,對母親唯有感激。一來,在「黃荊條下出好人」的傳統中,棍棒教育極為普及;二來,他懂得母親的期許,也受益於母親的督促:十年寒窗苦讀,只為來日金榜題名。
陳書幼時聰慧過人,也有繪畫天賦。父親去世後,孤兒寡母十分困苦,陳書幫母親操持家務,還教弟弟讀書。
錢綸光的前妻蔡氏去世後,陳書續弦。她既溫良孝順,也善於處事應變,公公委託她處理家政,族人都心悅誠服。
錢家家道中落,錢綸光依舊好客,他與友人交往,陳書往往典當、變賣首飾衣物款待。家庭經濟日益困難,幸而她的畫作受到持續歡迎,可賣畫貼補家用。她的畫上常有錢綸光的題跋,看得出他倆在藝文上的投契。錢綸光到外地陪伴生病的母親時,陳書披閱完兒子的功課,便紡線織布到深夜,天亮由老僕拿到市場換米。
錢陳群曾經困頓科場,康熙五十三年終於中舉,四年後父親和弟弟相繼病逝,他萌生退意。遭遇喪夫、喪子雙重打擊的陳書,敦促長子不費功名。康熙六十年,錢陳群高中進士,此後仕途通達,官至刑部侍郎。
陳書去世後,錢陳群請人繪製《家慈夜紡授經圖》,描繪母親深夜紡織、課子的情景,並題詩講述母親飽嘗辛酸養育三個兒子的不易。他向乾隆進獻《夜紡授經圖》,乾隆為之感動,題以「清芬世守」,褒揚錢氏家風與陳書的賢良。乾隆八年後的28年間,錢陳群持續將母親的20多幅畫作呈送御覽,得到乾隆熱情洋溢的題字、題詩──在舊時代,這是婦女進入公共視野或曰流芳青史的最高待遇了。
比起同時期閨閣畫家濃郁的女性趣味與選材的相對狹窄,陳書既畫花鳥、山水,也繪歷史人物和觀音大士等。從選材到意趣,都頗像男性畫家。陳書具有對寥廓、恢宏風景的從容駕馭能力,山水畫大氣、工細又清爽。她兼擅工筆、寫意,花鳥畫有高超的寫實功力,且生動鮮靈。
陳書畫的歷史人物,跟朝廷推崇的正統價值觀原本一脈相承,錢陳群又為每幅畫像精心配製了「圖贊」,彰顯主題,與主流意識形態特別吻合,乾隆當然滿意,親筆題簽,列入神品;他也非常喜歡陳書的花卉冊頁與山水畫。陳書的畫作「蒙御題者極多」,《長松圖》等畫還經乾隆數次題跋。
陳書是我國古代女畫家中,被宮廷收藏畫作最多的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