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傘革命】
【本報訊】從學子翻過極權高牆、重奪公民廣場開始,港人度過驚心動魄的10天。一群90後青年與三個叔父輩合力點燃藥引,無數傘子爆發,遍地怒放。學子夾在務實的「大人」和堅毅的群眾之間如履薄冰,恐懼中堅守陣地,紛亂中重啟對話。群眾緊握的和平抗命原則,是佔中三子深耕年半的成果,成為刺向極權的利刃。學聯岑敖暉感謝群眾以堅毅擊潰政府的心理戰;學民思潮黃之鋒揚言人大「開閘」非不可能;佔中三子樂於守在學生後方,盼政改重現生機。
記者:白 琳 呂浩然 佘錦洪
黃之鋒:
萬人堅守 人大開閘
一切從9月26日傍晚學民思潮內部會議說起。眾人正苦惱罷課行動如何升級,一個剛升大學的學民成員不經意拋出建議:「不如就入公民廣場」,沒料到改寫了歷史。黃之鋒認為,學生點起了佔領的火燄,佔領者的堅毅和自律卻遠超想像,期望勸喻學生撤離的「大人」,把矛頭轉向政府。
「點解冇人叫政府為學生好而聽訴求?好似學生唔撤係我哋問題,其實係政府責任」。他相信,萬人會堅守佔領陣地,當官民真的促成對話,群眾能在政總外圍看電視直播,把巨大的呼聲傳進會議廳內,才有望迫使人大重新「開閘」,「冇夏愨道嘅人,佢根本唔會同你談判,學聯唔會爭到任何嘢」。
黃遭拘押46小時獲釋,首次在催淚災難後重返金鐘,行車天橋的人群和自製路障令他目瞪口呆。市民紛紛為他打氣,又說因支持他才會上街,「成個運動好搞笑,最唔辛苦嗰個係我,你哋頂緊催淚彈,食乾糧,我喺(羈留室)三餐都有飯盒。政府又好好笑,覺得我哋可以結束佔領,我做嘅嘢係微不足道」。
有傳政務司司長林鄭月娥願與學聯對話,卻不肯見學民和佔中三子。黃不欲猜測她是否企圖分化,但肯定不會成功,「分化前提係我葡萄佢搵學聯唔搵我。問題係,我哋根本唔想見政府。其實林鄭只係一粒棋子箒,見面只係要當面質詢佢」。
「邊個冧先就輸」
過去一周,黃隔兩天回家逗留一小時,媽媽在雪櫃長期放了10多罐可樂等他回家喝。近日他受夠了海鮮味杯麵,「正正經經買個燒味飯」。他擔心露宿處被市民當「動物園」般看待,午夜在街上找個隱蔽角落睡覺,「𠵱家佔領係最好時機,瞓覺唔會流汗」。
學民全天候網上當值發佈消息、澄清流言,每晚開會做文宣,他認為戰友已為佔領運動付出很多,望「大人」一同堅守,別只呼籲撤離,「學冇得返,屋企又返唔到,日日捱杯麵,你唔諗吓,其實個問題喺政府度?」
黃之鋒坦言,沒有六四情意結,不相信慘劇在港重演,「再有六四個市實冧,紅色資本點撈?」但他不敢掉以輕心,若警方真的出動子彈,大家都應立即撤走,「橡膠子彈唔係橡皮糖,會射得死人。到時入晒醫院,值得咩?」反國教之戰打了10天,反服貿歷時一個月,他相信佔領行動最少持續半個月,才有望帶來轉機,「呢場係持久戰,唔好覺得兩三日就完,大家記得輪班休息,你同佢鬥緊耐力,邊個冧先就輸」。
陳健民:
學生有力帶領運動
雨傘革命為香港歷史寫下新的一章。身處漩渦中,佔中發起人陳健民直言有過左右為難、情緒低落與憤怒一刻,同時亦為港人向全世界展現了極高公民質素而慶幸。提前佔中到近日佔三子稍為退居幕後,才不過10日,陳有信心學生能帶領運動走下去。
隨着學聯罷課結束、學生衝入公民廣場後相繼被捕,陸續有聲音質疑三子何以不提前佔中。陳健民解釋,當時三子一度猶豫,既已定好10.1佔中,還是否需要提前。不過與學生商量後,體會到學生們希望三子能加入其中一起抗爭,因而毅然宣佈提前。
被斥騎劫學運心情低落
豈料28號晚三子宣佈啟動佔中,他們隨即遭非議,被斥佔中騎劫了整場學運,學生們拂袖離去。陳直言當時心情很低落,「諗住支持學生,而且又唔係我揀入嚟,係學生都希望我哋入嚟,反而好似害咗佢哋呢個運動咁」。
低落的情緒,維持不到一天就變成難以置信。29日下午,眼看佔領人數不多,運動成敗未明,三子預備回應梁振英記招之際,警方對着手無寸鐵的市民放出第一枚催淚彈,「你唔能夠相信政府真係可以去到咁極端,一個咁和平嘅集會都會真係用到催淚彈,當時感覺下一步係點呢?會唔會用橡膠子彈呢?」。
催淚彈令局勢發生翻天覆地變化,學生與市民紛紛上街,令佔領行動遍地開花,縱然遇到黑勢力衝擊,仍堅守和平信念。回想這10天港人的表現,陳以「勇武」二子描繪,也慶幸一年多以來宣傳愛與和平的努力並無白費,同時想起已故支聯會主席司徒華所說的:「功成不必我在。」
陳認為大家能走到今天這一步,正正是結合了具膽識去闖的學生以及佔中年多以來宣揚愛與和平的力量。過去幾日,三子突然轉趨低調,陳表示,如今三子的角色是守護學生,為學生們提供意見,他有信心學生能繼續帶領着整個運動,唯一希望學生明白的是很多組織、團體例如泛民,其實在背後都給予了大量的支持和支援。
至於如何「收科」,陳指出運動已變成自發,不是任何一方「話撤就撤」,尤其撇下堅守的市民不顧,這些市民可能被政府視為激進的一群,遭梁振英以狠辣手段對付,故大家斷不能隨便離開,其次數十萬市民上街抗爭,若未能為政改帶來轉機,市民的無力感會很強,所以更不能走。他希望港府與學聯對話時,能作出實質、政府做得到的回應,令政改重現生機。
岑敖暉:
極權不敵群眾堅定
學聯副秘書長岑敖暉與學民思潮黃之鋒同樣是90後,岑的六四情意結卻深刻得多。上周五起政府出動多個中間人向學聯傳話,佔領將會流血收場。岑的腦海翻過一幕幕歷史畫面:開槍、坦克、帳篷被壓毀。恐懼蓋過理智,他曾經想過宣告撤離,但佔領者的頑強,反過來幫助學聯下了一個正確決定:不衝擊、不撤離。極權的心理戰術,最終敵不過群眾的堅定。
罷課至今,岑敖暉狂哭了兩次。學生重奪公民廣場翌日清早,廣場外群眾以雨傘抵擋防暴警的胡椒噴霧和長盾牌,廣場內他與死守升旗台的戰友幫不了忙,淚流滿面。
第二次,他在羈留期間到瑪麗醫院,雙手扣上手銬等候看醫生,眼前是群眾遭催淚彈狂轟的電視畫面,他呆坐痛哭。午夜獲釋後,他致電家人報平安,媽媽的第一句話是:「我懇求你唔好返現場。」
結果岑接連開了數個會議,周一晚返金鐘,從前他和學聯戰友曾幻想佔領的夏愨道、干諾道中、告士打道等,真的坐滿了人。經過10.1短暫的平靜,氣氛又轉趨緊張,多名中間人和知名人士散佈流血清場的消息。旺角佔領者更遭暴徒圍毆,平時冷靜的戰友焦急得面紅耳赤,學聯急召群眾撤回金鐘,奇蹟卻再次發生,數千人自發湧到旺角,「香港人嘅堅實程度遠超組織者想像,竟然反包圍黑社會,相當堅揪!」周五更有最少10萬人參加反暴力集會。
不認為情況失控
岑深知當時呼籲棄守金鐘,只會引起反彈,把佔領者置於危險境地,「出面(佔領區)嘅人好影響我哋嘅決定,除非綁佢哋走,否則冇可能撤到。現階段堅守,用街頭力量逼政府讓步,係解決困局唯一辦法」。當他恢復理智後回想,上周政府根本沒可能暴力清場,「我唔排除呢個可能,六四唯一可以同今日扣連嘅係,大家面對緊同一個冇底線嘅政權。但係未對話就開槍,代價會更加大」。學聯擬構思撤離機制,預備對方出動子彈時如何退場,「呢一役相當關鍵,但唔係最後一仗。最後殺着係全面不合作運動」。
岑強調群眾堅守非暴力原則,不認為情況「失控」,「啲人唔撤離都頂得住,冇理由怪佢哋唔聽你講。」有主張撤離者指運動令全民政治覺醒,成果遠超佔中預期,但岑指大部份佔領者堅信能夠爭取更多,「香港人實在壓抑得太犀利,今次證明大家係有力量,唔係遊行完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