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歲的時候很喜歡方逸華,除了紅透半邊天的《花月佳期》,因為嫌俗。有一首《留戀》,後來在姚莉九五年出版的鐳射碟聽到,歌詞白紙黑字印得分明,才驚覺作曲的夏端齡就是服部良一。方小姐版本百分百夜總會風情,絲毫不聞日本味,姚大姐版本開頭的過門則非常明顯,有種「入屋叫人」的禮數,規規矩矩打過招呼,氣定神閒登陸域外山頭。陳蝶衣填的詞,寥寥兩行,來來去去幾隻字,細細的喜悅卻揮之不去:「我想起月下,我想起花前,多少的往事留在我心田,一半是辛酸,一半是甜蜜,一年又一年長叫我留戀。留戀留戀,月下花前,留戀留戀,叫我永遠想念。」簡單到連久患輕度失憶症的我也能倒背如流,迄今可以一字不漏默寫。
同期靜婷的《桃花戀》,糊塗蟲也是直到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聽李香蘭日本專輯,裏面的《濱邊之歌》熟口熟面,方曉得它來自東洋。那麼不動聲色,不但填入了濃厚中國色彩的植物,還含糊其詞以「秦冠選曲」隱瞞出身,真是太鬼馬了,「眼看桃花開,開了花又謝,只有我唱桃花戀」,誰會料到笑春風的不是江南某市鎮一個小家碧玉?甚至或者是張愛玲袖珍散文《愛》的女主角!反而同碟由台灣進口的《情難守》,歷年被我誤會是日本歌,近日無意中發現原產地居然是韓國──另一例子是和《淚的小雨》齊名的《淚的小花》,本以為「兩小」同根生,原來相看的淚眼隔了一片汪洋。最刺激莫過於,童年天天詠唱的《小白船》竟是韓國兒歌,可見我的味蕾從來和泡菜不過電,一而再錯把它當山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