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24歲 - 鄧達智

我,24歲 - 鄧達智

我,24歲,職業:警察。
八九·六四一年後出生,父母在支持北京學生,1989年5月4號黑色暴雨香港以十萬計巿民上街呼籲支援的晚上認識。爸爸當時24歲,警察;在灣仔新華社門前維持秩序而認識也是24歲,上街遊行的女教師,我媽媽。一年後,我出世。
自懂性,記憶沒間斷,每年六四維園集會,我們一家人未曾間斷參加,一片燭光與父母眼泛淚光相互流轉成為我們成長至熟悉的風景。去年大學畢業前已作好充份準備,完成童年夢想,投考警隊,跟爸爸一樣,做警察。目標:當個好警察。也期望在執行任務時,能夠像爸爸一樣幸運,認識跟媽媽相近的愛心教師,那是我幸福的理想。近年一而再、再而三的社會運動已漸見香港巿民與警察的關係慢慢撕裂;爸媽有見及此曾經表示擔心我進入警隊的決定,害怕一天執行任務我會無辜站在的位置讓我兩面不是人!作為一個民主家庭的家長,他們只會提供意見,從來不強迫我的意願;也教育我們切莫強加自己意願於別人身上。
2014年9月27晚上,
奉命前往政總執行任務。黃昏到埗,已到場的學生人數遠遠比我們警隊多,同袍來時帶着輕鬆而慬慎的心情,一方面上頭已下指令,是次事態可能嚴重,務必小心亦遵從上級指示;另一方面,有見自己及師兄們、上司們過去經驗,香港警民關係雖則近年略走下坡,總的說來,還算平和……能有什麼大事發生?我們如是想。
9月28日黃昏,
事態不如理想,愈來愈多巿民包括學生也包括老人男女兼備圍過來,心情愈來愈慌亂;爸媽透過電視看到情況,發來短信:執行任務也需照顧訴求意願的巿民!爸爸當差廿多年,未見過同樣場面,也不能向我提出任何忠告,只能提醒我從良心出發……如何從良心出發?命令下來,我們是首批射發催淚彈的警察,其他同袍如何處理我已無閒暇留意,記着父母的忠告,我將催淚彈盡量發向較少人、較空曠的位置,只想做成阻嚇,能不傷人盡不傷人!
9月29號深夜,
警隊較早前突然接到意外命令;除必需留守者,全數離場。望着螢光幕上金鐘、銅鑼灣、旺角……聚集的人群依然眾多,很安靜、很耐性,就似我們每年到維園參與追思 六四活動一樣;人人守望相助而平靜。爸爸媽媽都前往金鐘加入靜坐,他不為身為警察而狷介,作為香港一份子,訴求普選、擁謢民主人人有責。
他們留言:兒子,希望你能前來與我們同坐,一家人一起表達堅持民主香港的信念。相信昨晚你憑良心行事,沒傷害港人;今晚,退下警察制服,作為香港一份子,來,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