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頂道大宅和太太吃過早餐，李博士着傭人召來司機阿福，駕來新買的平治S Class。「阿Sir早晨。」阿福打開車門，待李博士施施然坐上全真皮的後座。阿福早在車上準備了幾份報紙，每次李博士都只打開金融時報，香港報紙他早就不看了，沿着羊腸小路往下走，阿福鮮有地主動開口：「颱風過後，天氣真好，香港景色真百看不厭！」李博士沒打算從複雜的經濟分析文章抬起視線，拋下冷冷一句：「哦，係咩？」李博士隨便一句回應，總令阿福竊喜，城中多少人有機會和李博士對話？家住華富邨的阿福靜靜享受良辰美景，S Class的隔音一流，車廂與世隔絕，窗外東西彷彿投影在玻璃上，有種超現實感。
步入酒店的Grand Ball Room，午餐會坐滿了中環的金融才俊，大會宣佈Guest of Honor李博士上台，耳語戛然而止，某大學學生會上屆主席坐在台前，一副尊敬的表情有點造作，好像連碰到餐具也要被處極刑。李博士身經百戰，每星期都被邀請作大小宴會主禮，這個小小午餐會，他沒有事前作甚麼準備。在台上隨時話當年，說說那年在官場的人事，談談獅子山下精神，解讀香港核心價值，中間穿插幾句英式幽默，全場掌聲雷動，此起彼落，縱橫商界官場多年，李博士還真精於此道。
「粟米肉粒飯，凍鴦，少奶。」阿福趁午餐會空檔在茶餐廳坐下，有點秋意，打着的黑領帶也不必除下來。陳主席的司機強記也來了，搭枱坐下，這裏是富豪司機會的飯堂。電視傳來罷課的新聞，膝下無兒的強記好奇起來：「福哥，你個仔讀緊中幾？」「噢，中五啦，就考大學。」「咁佢罷唔罷課？哈哈，啲𡃁仔，真係冇嘢搵嘢搞。當年我有書讀，𠵱家就我請人做司機，唔係我做司機！」阿福私底下政治立場頗為鮮明，也和兒子討論過罷課，今早出門前，簽了放在飯枱上的「不反對通知書」。「我覺得呢，香港人俾共產黨呃咗，一國兩制、聯合聲明，全部變空頭支票！我個仔話要罷課，我讚佢叻仔！」「陳主席話，如果唔係共產黨，香港一早冇希望啦！香港人係要管嘅，你畀普選香港人咪亂囉！你睇吓班垃圾議員？我哋讀得書少，你估你講嘢啱？定我老闆講嘢啱？你都係勸吓你個仔，俾你老闆知道，一陣連份工都冇埋啊！」粟米肉粒飯匆匆倒進肚裏，不歡而散，阿福把車停在樹蔭下，心裏有說不出的鬱結。
午餐會進入答問環節，台下提問都蜻蜓點水，大方得體。「最後一條問題，後面藍色西裝那位。」「李博士你好，對於佔中和罷課你有甚麼看法？」「我都想參加佔中。」全場好像稍稍嚇到了！「如果能改變事實的話，我都想參加，可惜這是不可能的，那為甚麼還要佔中？哈哈哈！」一眾中環精英如釋重負，哄堂大笑。「大家都是精英，知道點衡量cost and effect，不可能的事你去做，做騷啫。」藍色西裝那位竟大聲插嘴：「中國人話，知其不可而為之，是美德。」引來一陣騷動，李博士好像早已料到：「咁要睇吓你身份地位，如果你係學生，以為罷課可以改變中央決定，唔係美德，係愚蠢。Who cares？我都識，呢啲叫小學雞。」全場掌聲笑聲再次響起，前排大學學生會前會長第一個起立致敬，然後藍色西裝那位也拍掌了。台下無可挑剔的一致，李博士在台上看着，滿足地、含蓄地笑了。
「阿福。」回到車上，李博士心情大好。「你個仔會唔會參加罷課？你點睇？坦白講，我好少睇香港新聞，不過搞咁多嘢一定就唔好，it doesn't make any sense to me。」「阿Sir，你想我講心嗰句，定表面嗰句？」「當然係心嗰句，your true thought！」阿福想了一想：「當然唔好啦阿Sir，我想搵食啫。」李博士舒坦地笑了：「Very good！車我去鄉村俱樂部。」關上門，豪華車廂內，再聽不到喧鬧。
Profile：柳俊江
前新聞記者、主播，動物NGO工作者。現為自由傳媒人兼「另類生態學家」，透視傳媒生態、動物生態、社會生態。《反智動物》討論最高智商靈長類動物之種種反智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