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十年代,香港報界有四位海派作家,過來人、何行、龍驤、鳳三,我有幸,與他們相識。過來人,原名蕭思樓,名字有詩意,長相大相逕庭,身矮而胖,煞像帳房先生。過來人寫聲色犬馬文章最絕,《南華晚報》刊有他用「蕭郎」筆名寫的專欄,述陸離社會,描金粉世界,銷魂驚世。他擅點菜,不少老闆宴客,都懇請蕭老闆掌舵,他熟知每人口味,叫的菜精而不貴,人人吃得捧腹叫好,賓主盡歡。這門功夫,今已後繼無人。
何行是陳耀庭的筆名,臉黑,一如包龍圖,在上海做過舞廳大班,又泡過賭場,對花花世界知之甚詳,他的《聲色犬馬》寫盡歡場荒唐事,是當年繼《二世祖》楊天成後另一位通俗文學大家。他是我父親朋友,七十年代中我拂逆父意,要投筆下海,父親叫何行勸我,乃約我到北角「四五六」菜館吃飯,同席有文壇前輩盧大方和申曲名伶鄭福麟,三人苦口婆心勸我千萬別妄想做作家。何行翹起鬍子說:「小阿弟!寫寫白相相,千萬弗要當真!」我不聽,不從父親做建築,矢要寫作,至今一貧如洗。
龍驤便是方龍驤,臉如冠玉,跟我最要好,去世前十年,我們來往頻密。他是骨董痴,為骨董,放棄老本行,一生積蓄全投骨董上,眼光平平,多吃進假貨,投資泡湯而猶不悔,○六年跑到日本找我朋友濱本的岳父談骨董,回程心臟病發,時好時壞,捱了一年終不治。鳳三哥,大胖子,整天笑哈哈,用朱雀筆名在《晶報》寫洋場文章,讀者頗夥。現在的讀者大抵不認識鳳三了,可你聽過《今宵多珍重》這首時代曲吧,曲詞便是鳳三哥寫的。「南風吻臉輕輕,飄過來花香濃,南風吻臉輕輕,星已稀月迷濛……」三哥!可還記得我倆酒後的合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