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音樂化解世仇宿怨(資深傳媒人 盧峯) - 盧峯

用音樂化解世仇宿怨
(資深傳媒人 盧峯) - 盧峯

也許因為沒有發生更大規模的轟炸及屠殺,也許因為伊拉克局勢突然急轉直下,以巴衝突彷彿從新聞地平線上消失,只剩下零星的消息。實情是,以巴僵局沒有任何改善,膠着狀態越來越惡劣,仇恨越積越深,根本看不到有任何解決的迹象,甚至想重拾九十年代中的巴解領袖阿拉法特跟已故以色列總理拉賓的和平路線圖也不可能。
想起以前看過的一本書。說是一本書其實是一本對談錄。書名叫"Parallels and Paradoxes"(並行與吊譎),對談的人是猶太裔的著名鋼琴家、指揮家Daniel Barenboim及巴勒斯坦裔著名作家薩依德(Edward Said)。兩人相識於九十年代初,因為對音樂的passion及對不同想法的追尋結為知交好友,一有機會見面就談個不亦樂乎,從音樂到文學,從歷史到現狀,從中東變局到以巴糾纏,還有身份認同與種族仇恨,真可說是天南地北無所不談。這本對談錄正是其中的精華。
其中有一節談到兩人為以色列、阿拉伯、德國年輕樂手搞的管弦樂工作室(Weimar Workshop)很有啟發性,也間接導出了以巴以至以色列跟阿拉伯世界的死局。
Weimar(威瑪)留下了不少德國文豪歌德的足迹,卻也位於臭名昭著的Buchenwald納粹集中營旁。把以色列、德國的音樂家集中到這地方,再加上來自阿拉伯的樂師,那份歷史的糾纏可真是難以言傳。試想想沒有納粹大屠殺,猶太人不易得到歐美大國支持復國;猶太人不能強勢復國,原居在巴勒斯坦的阿拉伯人就不會變成無國之民,後來的事肯定不一樣。現在把他們齊集在Weimar,當中的意義實在不凡。
但最難搞的還不是複雜的歷史糾結,而是由這一段段歷史塑造出來的人。話說有一位來自以色列的大提琴手,他在樂團練習以外拒絕參加其他活動,也不肯跟來自阿拉伯世界的樂手交流或Jam歌。他說:"I feel very uncomfortable because, who knows, I might be sent to Lebanon and I'll have to fight some of those people"(在這兒很不自在,有一天我可能被派到黎巴嫩前線,跟這些人作戰)。
還好過了一陣子後,這位大提琴手終願意融入Workshop,跟來自阿拉伯的樂手有講有笑。
來自阿拉伯的樂手反應也差不多。他們在夜裏會自行走在一起jam歌,玩起阿拉伯音樂來。當有以色列樂手、德國樂手想參加時,他們反應很大,不肯讓這些非阿拉伯樂手參與。他們說:" You can't play Arabic music, only Arabs can play Arab music."。
不同族裔樂手對彼此的了解更是少得可憐。以色列年輕樂手根本不知道在敍利亞、約旦有人可以演奏小提琴、中提琴。也有敍利亞樂手說他從未碰見過以色列人,只覺得他們像惡魔般傷害自己的國家。這些誤解,這些成見顯然是長期敵對、長期隔絕及長期政府宣傳結果。還好Workshop過後,至少這少數幸運的樂手知道音樂世界大同,知道「敵人」也是人,同樣喜愛好的音樂。
可惜像這樣的Workshop已經不存在了。以色列跟阿拉伯、巴勒斯坦人的隔絕、鴻溝比以前更大。而為了防止遇襲,以色列乾脆在巴人自治區豎起高牆及關卡,阻隔巴人,限制巴勒斯坦人進出以色列。沒有血肉的接觸、沒有正常生活的交往,有的只是強權、壓制、飛彈、坦克;有的只是殺戮與自殺式襲擊。這樣下去,以巴、以阿之間除了世仇宿怨外還剩下甚麼呢?

盧峯
資深傳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