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中的老舊與新生(自由撰稿人 許驥) - 許驥

運動中的老舊與新生
(自由撰稿人 許驥) - 許驥

歷史的脈絡,已經漸漸展開在香港人面前。和所有社會轉型一樣,這場關乎香港命運的戰役,是新舊之戰,是過去與未來之戰,是年輕人與老年人之戰。
當反佔中的一方,號召一眾「自發」的老人家,到香港電台門口示威,而這些老人家甚至連一個港台節目名字也背不出。當「愛國」團體中充斥着老年人,乃至反佔中遊行以交通費、免費餐飲利誘低下階層參與……這所有的訊號,都預示着他們必敗無疑。因為,老舊的終會被淘汰,這是萬古不變之理。
反觀為自由、民主吶喊的一方,盡是年輕人血氣方剛,生機勃勃。學民思潮今年有三人考上大學,其中發言人周庭直言,開學第一項活動是罷課。學聯秘書長周永康表示,是否動員中學參加罷課,還在進一步商討中。或許應該說,很多老年人,真的看不懂香港的年輕人在做甚麼?他們只覺得,年輕人「折騰」。
猶記得數年前,筆者在香港書展上,參加一場分享會。現場就有一位老人家問,發展對香港總是好事,他不明白為甚麼年輕人要罵,「阻住地球轉」。筆者無奈,只能以「發展不是硬道理」回應。是啊,老人家看不懂。在他們那個年代,香港趕上了最好的時候,經濟起飛。四下看看,好像每個人都在拼搏,為自己、為這座城市做貢獻。香港人如果窮,從來不埋怨政府,只會怪自己不夠勤力。所以,老一輩自然無法理解今天的年輕人──就像他們不知道,當年香港經濟起飛,並不是那代人特別拼搏或特別聰明,而是他們趕上了好時候。
就連學者也看不懂年輕一代。當年保衞皇后碼頭、天星碼頭的時候,就有學者發問:為甚麼香港的年輕人,會比老一輩在殖民地成長,目睹香港經濟起飛的人,還要重視香港的歷史?在一些人看來,這簡直就是「戀殖」。他們是「反殖」的一輩,1970年代中文運動,爭取中文在香港的合法地位。「反殖」入血,以致於他們會忘卻,當年反抗的其實不是殖民者,而是不公義。香港的年輕人,正是繼承了他們的衣鉢,「只要獄底有遊魂,我就不自由」。
北京更看不懂香港的年輕人。九七回歸以來,中央在香港的投入不可謂不多。但是,似乎毫不見效。香港的年輕人,確實比上一代難對付。最為重要的是,他們不再因為錢而屈服。發展不是目的,而是手段,是實現和保障道德、正義、良知的手段,這是已發展社會(developed society)應有的共識。這方面,北京顯然落伍,所以他們的管治方式不奏效。能夠收買的,也只是些低層次的人。
這幾年,筆者始終在思考一個問題。那就是:以黃之鋒為代表的香港年輕一代的崛起,是空穴來風無迹可尋嗎?他們能夠登高一呼,受到那麼多市民的響應,所有現象的背後,一定有深層次的原因。這其中,當然有身份意識轉化的影響。
正如香港之所以會出現中文運動──1949年以後出生的香港人,亦即所謂的嬰兒潮一代,他們是第一代真正嚴格意義上土生土長的香港人。到1970年代,這群人恰是風華正茂入大學的時候,登上歷史舞台,開始搶奪話語權。
而香港今日之年輕人,則是第一代在香港回歸已成定局的時代背景下出生的香港人。無論是家庭教育、學校教育還是社會教育,都告訴他們,中國香港注定取代英屬香港。一方面,殖民地終結,而殖民歷史必然是香港歷史之一部份。一方面,這代人毫無「不是中國人」的原罪感。無論喜歡還是討厭中國,這個巨大的定語,都是甩不掉的修辭。如果說上一代香港人,在抗爭的時候需要特別突出自己的中國人身份。那麼,這代香港人顯然沒有這樣的包袱。也就能夠解釋,為甚麼他們中的極少數,會成為城邦論或港獨的擁躉。
香港這代年輕人,不能以簡單粗暴的80後、90後來劃分,而應該冠以一個文化代際概念:「九七後」。還不能忽略,「九七後」的父輩,不少都積極響應過八九六四學運。這些基因,有的轉化成犬儒,有的則會繼續傳承,成為家族血脈的一部份。如是觀之,你或許才能稍微看懂香港這一代年輕人的言行。「九七後」來了,香港準備好了嗎?

許驥
自由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