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今夏持續高溫,天文台錄得上月的平均氣溫為29.8℃,是1885年有紀錄以來最高的七月溫度。天氣酷熱,人心亦格外躁動。「保普選、反佔中」大聯盟發起的街頭及網上簽名行動,據稱已有115萬市民簽名支持。陸續而來的還有8月17日「和平普選大遊行」,已有600個團體報名,估計會有8萬人參加。
建制派人士認為,這是香港遠離政治的「沉默的大多數」終於「在沉默中爆發」,大聯盟發動面之廣,動員力度之大,成本投入之巨,令人稱奇。始作俑者周融聲稱自己並不關心政治,「我們只是出來喊『救命』的,跟政治和競選無關」,其實是一種政治矯情,煽情的背後,難掩其保皇的真實目的。
佔中緣何會發生?因為中央要對普選進行操控,先行篩選特首候選人。所以反佔中訴諸的「保和平、保普選」,實質就是要「保中央、保篩選」。中聯辦主任張曉明上周四發表講話,再度為《白皮書》辯護,明確指出特首普選要符合愛國愛港標準、不能允許與中央對抗的人擔任行政長官。忽然政治的「沉默大多數」需要明白的是:對抗中央就不會有和平,其責任在誰?
「不能對抗中央」被視為愛國愛港標準,忠君即愛國,這種政治倫理,張曉明在講話中謂之為「天經地義,古今中外概莫能外。全世界沒有任何一個國家允許它下轄的一個地方政府的最高管治者是與中央政府對抗的人」。如此屁話,喬曉陽說過,李飛說過,中共集體選擇性地失明,對世界各國地方政府對抗中央的事實視而不見。
在民主憲政國家,地方行政長官由執政黨的反對派人士擔任的現象並不少見。前巴黎市長德拉諾埃為左翼社會黨人士,長期與右翼的前總統薩爾科齊不和的事實廣為人知;倫敦市長約翰遜在擴建希思路機場及向敍利亞反對派提供武器等問題上,曾多次與英國首相卡梅倫叫板罵戰,儘管二人同為保守黨要員。
日本首相安倍晉三最近決定解禁集體自衞權,多名地方官員包括長崎市長田上富久、鈴鹿市長末松則子、札幌市長上田文雄等紛紛提出反對意見;8月1日,日本松阪市長山中光茂舉辦市民集會,打算向安倍提出違憲起訴。
上述國家都是中共所說的單一制政體,在憲法的框架之內,民衆以及民選官員反對中央政府的行為,自有其政治倫理,有如美國開國元勛托馬斯.潘恩所說:「愛國者的責任就是保護國家不受政府的侵犯」。批評政府,依法抗爭,正是愛國的體現。執政黨中央被人反對而下台的事並不新鮮。
潘恩還說過:「在所有專制政府中,國王就是法律;而在所有的自由國度,成為國王的則應該是法律,別無他者」。中共將忠君視為愛國,沿襲的只是幾千年專制社會中「朕即國家」、「朕即法律」的家天下權力邏輯,如今換其名曰「黨天下」,一黨專制下,執政黨下台等同顛覆國家。
於是,只能假定中央永遠正確,國家恒無過錯,國家安全成了維穩的口實以及壟斷權力為所欲為的利劍。內地權貴勾結,貪腐氾濫,誠信盡失,無不與此絕對權力有關。逢中必反,自屬偏激;凡中必對,又談何公允?未來特首如果唯中央馬首是瞻,放棄原則,將如何獲得港人的認受性,確保香港社會的公平公正?
內地知名企業家如萬科的王石曾表示「遠離政治是我對生命的定位」,聯想的柳傳志亦聲稱「在商言商,不講政治」,與爭取民主自由和公民權利而身陷牢獄的劉曉波、許志永等人形成鮮明的對照。人性是脆弱的,面對強權,權衡得失後,相信大多數人會選擇屈從,抗爭的只會是少數。同理,「忽然政治」或者說「被政治」的「沉默大多數」參與反佔中行動,並支持「保篩選、袋住先」,也是一種消極的理性選擇。
然而,屈從強權並不意味着熱愛強權。無數從大陸逃難而來的港人記憶猶在;無數關心八九六四的港人心中燭光長亮;無數目睹十八大以來竟有38位省部級官員,3位國級官員因貪腐落馬執政醜聞的港人是非分明。在此種背景下說國家,道政府,需要提醒中共官員、特別是參與本月底制訂有關香港普選方案的諸公們注意:面對79萬佔中投票人,勿將抗爭作無謂;面對115萬反佔中簽名者,莫把妥協當認同。
沈舟
獨立評論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