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馳於錦繡山脈本來應該是良辰美景，可惜Mrs. Meister完全無心欣賞，她的心裏只有憂慮以及恐懼，因為她將要失去至愛。
9歲的小約瑟蜷縮在母親的懷裏，他不明白為何媽媽會這麼憂心，只是被野狗咬了，傷口的確還在痛但也不是甚麼大不了。當然小孩子不明白，咬他的是頭瘋狗，一頭神志失常口沫帶菌的瘋狗。
在1885年，患上瘋狗症就如被判死刑，小約瑟大約只有十數星期性命。被咬後十天內神經系統便開始被過濾性病毒侵噬，先是局部手腳麻痹，繼而產生幻覺，神志失常，怕水，最後昏迷過來便一睡不醒，死亡率百分百。
Mrs. Meister一家住在德法邊境一帶，她知道全世界只有一人可以救她心愛孩子，而他身在老遠的巴黎，故此她抱着孩子披星戴月希望在小約瑟病發前趕到巴黎，時間已不多，可惜面前仍有兩天崎嶇山路。
救星並非醫生而是微生物學家，當年他是世上第一位把從白兔脊髓提煉的抗瘋狗症疫苗，注射於被感染狗隻身上而初見成績。當Mrs. Meister帶着孩子叩門時，這微生物學家雖抱着一腔熱誠想拯救小孩，但他有兩個難題，第一是這疫苗從未在人類身上測試，故未能預料份量該多少也不知副作用有多少。第二便是他根本不是醫生，就是在十九世紀的法國，無牌行醫也是罪行，若孩子死亡，他甚至可能被告謀殺。
這微生物學家的決定很明顯，他不能眼睜睜看着小孩死亡（見註），他先把半針筒疫苗注射在孩子肚皮，過幾天後見沒有異樣才連續十三天為他注射。至此，小約瑟便成了世上第一位被治癒的瘋狗症病人。
微生物學家當然是著名的Louis Pasteur，沒有他便沒有稱為Pasteurization的熱量消毒方法，也沒有安全的牛奶供應。試想當年若有甚麼差池，今天世界便不再一樣。
在21世紀我們再沒有亦不應該在無管制下把實驗性藥物施於任何病人身上，做研究便要按程序受監管，這是好事也是保障病人安全的唯一方法。
從Louis Pasteur身上要學的並非試藥的勇氣，而是願意與病人共患難的心懷。在香港公營醫療體制下很容易便會說上句「沒有辦法」，只要體制下沒有供應的，或是有供應卻要無理漫長輪候的，或只有某醫院才能供應的，醫生便可以說句「沒有辦法」。當然這是合理說法，只盼望在某情況下某醫生能在「沒有辦法」時再想想辦法才決定真的「沒有辦法」。
註：Pasteur日記記載：The death of this child appearing to be inevitable. He wrote later "I decided, not without lively and sore anxiety, as may well be believed, to try."
莫樹錦
中文大學臨床腫瘤學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