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與人從來是兩碼子的事。
全宋詞,從頭到尾都咁好睇,有而且只有蘇東坡,我的意思是詩與人齊一;其他的,好壞參半,有些詩比人好,有些人比詩彰。有唐一代的近體,也不例外。特別是仙氣逼人的李白,哄死人唔使本,難怪我們的詩聖杜甫,也上了他的當,夢李白一番。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你信佢就儍。不過,李白還不算大騙子;大騙子是要連自己都騙埋一份!看來看去,有而且只有不世出的毛大詩人!話不是亂說的,你看,今天的人仔不是最容易打動眾心?
言歸正傳。日治時代三年八個月,讀日文是門面工夫,骨子裏一篇一篇古文來讀。一年,老師拿了雙照樓主的一篇少作當範文──「慷慨歌燕市,從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
書友仔莫明所以,一個大國賊怎能寫出漢家陵闕。老師說,中日之戰,擺明是螳臂擋車,皇軍奢言三個月即可拿下中國,絕不是誇大之詞。蔣委員長也尋求和解,但不果。最後,一場西安事變,全面扭轉了歷史的進程。當然,近代歷史最大的轉折處不在中國,而是戰無不勝的大日本皇軍,異想天開偷襲珍珠港,吃掉遺世獨立的「大美人」。一子錯,滿盤皆落索,捱了兩顆原子彈,二戰結束。若不然,今天神州大地,恐怕還是國共合作,抗日下去!我的旁證是大和民族,「硫磺島浴血戰」讓我們看得一清二楚,寧可集體投崖,絕不降伏。
挽近「曲綫救國」之聲再起,立意為雙照樓主翻案。我們歷史懸案多着哩。案是不必翻的,只消從存在主義去看人,人是有局限的。單從詩來看汪精衛先生,「老而不」還是心頭一熱。
不讀詩,讀其名。說是陀山鸚鵡也未嘗不可,當時中國的處境確是嚴峻得可以;但我個人深信人性是會變的。顯例是十年文革,人心爛了,文革的後遺症一一浮現出來了。大歷史群像下,有些人只爭朝夕,有些人,對青山一髮是中原看得很重。中國是個歷二千年封建而不衰的民族。封建下的中國,有而且只有「斷頭將軍」,李陵《答蘇武書》令人唏噓在此。我對雙照樓主惋惜也在此。
單從詩的角度來看,雙照樓主這一首《憶舊遊》(落葉),恐怕湘漪老人都要掩卷低徊。
「歎護林心事,付與東流,一往淒清。無限留連意,奈驚飊不管,催化青萍。已分去潮俱渺,回汐又重經。有出水根寒,拏空枝老,同訴飄零。
天心正搖落,算菊芳蘭秀,不是春榮。摵摵蕭蕭裏,要滄桑換了,秋始無聲。伴得落紅歸去,流水有餘馨。盡歲暮天寒,冰霜追逐千萬程。」
「一生分作兩回人」也罷,案是不必翻的,歷史的懸案,那話兒可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