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白衣人潮湧出港鐵車廂,大家朝同一方向緩慢冒出地面。驕陽似火,旗幡如海,很多政黨、團體在記利佐治街嗌咪、募捐。瞥見一家四口正在點算手上的十蚊紙,好奇趨前一問:「你哋準備捐錢吧?捐畀邊個單位?」
爸爸姓王。王先生說:「諗住捐畀慢必。」
「即係人力?」
「唔係,係捐畀慢必。因為我覺得佢喺財委會反東北撥款上做得啱。」
「咁你反唔反對發展東北?政府話建公屋、發展新市鎮喎。」
「我唔反對發展。但最大問題係,政府冇人口政策,講乜都假。」
「咁你以往選舉投票會支持邊個政黨?」
「以前多數係公民黨。」
「𠵱家呢?」
王先生猶豫了一會,「可能會揀走得前啲嘅。」他和太太在全民投票中都選了學界方案。
「社會上有種說法認為呢啲係激進,或者覺得社會越來越激進。你點睇?」
「唔係激進。係走得前啲啫,因為好多嘢已經逼到埋身。」梁振英在早上的七一酒會,叫港人避免做任何影響香港穩定、破壞香港繁榮的事。王先生自言做生意。他應該不會比梁振英更想影響香港穩定、破壞香港繁榮。
王生、王太兩個孩子分別讀小學和中學。我問:「今晚學界遊行後佔中。有啲官員同團體呼籲家長唔好畀年輕人佔中,如果係你哋啲小朋友,會唔會阻止佢哋?」
王生望望兩個孩子,說:「佢哋仲細,今晚遊行完會同媽媽返去先。但我會落去中環同班學生一齊。」
「唔怕警察拉?」
「我就係唔想我嘅小朋友,再過五年或者十年,將來仲要走出嚟『博拉』去爭取普選。冇理由淨係由班學生承擔。我哋唔做,邊個做?」
問王太:「你唔擔心嗎?」
王太一臉笑容:「唔擔心。佢知道自己做乜。」
王生說:「我五十歲人,就算拉我坐監咪坐囉。」
這時他才反問:「你話你係《蘋果》嘅?」
正想騷證,他忙說:「唔使畀我睇,就算你係第二啲報紙我都係講呢啲嘢。」臨別他還是補上一句:「你哋加油呀!」
2003年香港50萬人上街,成功遏止了23條立法,守衞了這十多年的空間,讓公民社會得以茁壯成長。我在想,若當年立了法,也許不會出現以上我和王先生的對話。因為《蘋果日報》可能早因為「肥佬黎勾結外國勢力」被查封,「佔中」二字早因為「顛覆國家」、「煽動叛亂」成為禁忌。
執筆至此,已是晚上十時半。遊行由下午三時開始,到現在龍尾還在灣仔。無論如何,有一點可以肯定,這是繼2003年後,香港人再次締造了屬於自己的奇蹟。
2014年,香港又到危急存亡的關鍵時刻,香港人再次展現了最美麗的力量。很多人像王先生一樣,對政治、對社會、對下一代的未來,都有清晰的看法,像王太太說的「知道自己做緊乜」。
北京一定看到昨日51萬香港人由大白天走到夜深沉的場面。這一次,它會聽我們的聲音嗎?此刻,我只希望香港警察明白,很多正跟學生一起、像王先生一樣的市民,他們究竟為甚麼出來。
陳沛敏
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