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的士司機培哥發動200輛紅的在中環慢駛,抗議短加長減。抗爭期間,激進司機突然發難,在公路打爆玻璃、熄匙、放胎氣離場,打亂了整場「的士佔中」。這一天,戴耀廷跟培哥共商「馬路的事」,共識是佔中不會癱瘓整個中環,否則難獲公眾同情。在這年頭發動社會運動,難免要應付個別人士的攪局、抽水……。
記者:雷子樂
培:的士司機從業員總會總幹事吳業培
戴:和平佔中發起人戴耀廷
記:《蘋果》記者
剛剛坐下來,培哥恍如平日揸的士般,自動波跟「乘客」戴耀廷聊天。司機最關心是佔中對交通的影響,主動跟戴研究佔中「最佳路線圖」。雙方結論是,一旦佔中,不會癱瘓整個中環,不會佔領最主要的幹道,即使堵路,也會「留條生路」,讓緊急車輛通過。戴耀廷指出,公民抗命的重點,不在於完全癱瘓,而是要博取最大多數的市民同情與反思。
培:我覺得遊行沒問題,又不是殺人放火,只不過表達意見,我們有公民權。但我想知道,你們的佔中究竟是怎樣運作?08年我們反對短加長減,封了遮打道,在紅棉道上花園道再落會所街電車路,沒阻塞大道中、干諾道中,只佔了一條遮打道,「如佔中用咁嘅方法,我諗大把人會參加」。
戴:我們希望有一萬人參與。中環有幾條要道,我們不會全部都坐下,可能佔其中一條,如德輔道、皇后大道、干諾道、遮打道。具體佔哪些地方仍未定,但重點不是要完全癱瘓整個地方,「雖然我開頭第一篇文章就寫得激咗啲」,但跟很多人談論過後,你不需要完全癱瘓她,只要坐下,對秩序造成一定程度的影響,讓人們知道這事,「車路仍行得通,咁地鐵一定通」,也一定會讓緊急車輛通過。
培:若有年輕人衝出馬路,例如有一年的遊行,有示威者衝出干諾道中,我也出來勸他們:若十字車內是你的親人,你會怎樣?
戴:公民抗命,一定要有紀律、和平、非暴力,不能影響到所有人,跟你所想達到的目的,要合乎比例。我們是爭取更公平制度,希望香港更公平,如沒有公平的選舉制度,任何政策,例如的士政策也會傾斜。
記:如未能做到全面癱瘓交通,政府為何要理會?
培:和平集會,你一站出來,電視機讓全世界都見到。若有一萬人、有十萬人,電視機不是只是香港播,全世界也在播。讓全世界人知我們不滿意你這個政府,這就可以。
戴:公民抗命的行動,重點不在於擾亂秩序,而是要讓所有人知道這件事,再去想想抗命者的要求是否合理。我們只為民主制度,而作出自我犧牲,是想讓多些人去想這件事。當媒體報道,香港人看到後,會坐下來想一想;全世界也會問:北京搞一國兩制,為何十多年後,會有十萬人坐在街上,這就會令北京有壓力。
小圈子選舉令政策傾斜、功能組別漠視民意,早已遺禍各行各業,的士司機也不能倖免。培哥有份投票選出18名航運交通界選委會成員,但他不知道這18位代表提名了誰人做特首。運輸署商討的士加價的機制,原來也是向商會傾斜,令行內佔多數的司機聲音未能反映。
培:
特首選舉,的士業界12個代表(按:航運交通界有18個代表)。我只知有21人,選12人。但當選的選委,沒跟我(選民)說過他們提名誰人做特首。如果日後有一人一票,但讓我們投票的都是同一類人,如梁振英、唐英年,「我哋梗係唔要啦」。
戴:若有公民提名,約3.5萬人就可提名做候選人,就避免政府只推三個但是我們不喜歡的人出來選。
培:但要取得3.5萬人提名,會有些難度。
戴:做特首,要有一定廣泛支持度,3.5萬人(提名),約是1%選民,有些地方用0.5%選民人數,總之要有一定的民意支持基礎。公民提名,其實也某程度上確保了不會太多人可出來做候選人。
記:若林鄭出來選,你會不會投她一票?
培:“I don't like”,「一定唔投,佢只不過係一個總經理。唔能夠深入基層。支持佢嘅,係嗰啲派張飛畀你拎油拎米啲阿叔阿嬸」。香港有很多有領袖能力的人,你要讓他們有機會出來,我們就有選擇。
戴:政府最重要是令人改善生活,但沒有普選,特首能否連任,只看1,200人小圈子,「所以咪要照顧住呢班人利益,唔使理我哋嘅諗法」,但如有普選,就要平衡各方看法,不能只看顧一小撮人,打工仔到最後可影響到政策。
培:「好似的士加價,係啲的士商想之嘛,我哋(司機)反對㗎,我哋五個的士會,五條儍佬走去嗌口號,都係咁樣啦。只不過係啲車行車主鍾意(加價),咁𠵱家玩嗰啲投票(制度)最乞人憎,全個運輸署有34個會,29個會係車主,5個司機會。」
戴:「呢啲就係功能組別問題囉,佢哋用團體會,唔係計人頭,計人頭梗係司機贏,你計會,梗係老闆話事啦」。
反新界東北發展集會、7.1遊行……總有激進社運人會到場堵路、猛烈衝擊「騎劫」、「抽水」。培哥搞的士慢駛時,也曾遇過有司機在高速公路熄匙、放胎氣「攪局」。培哥教路說,遇上任何突發風波,主事者必須要有勇氣承擔,而在示威現場,警察越勸阻,示威者就越反感。
培:六四當日,我有到尖沙嘴和維園。嗰個黃乜達呀?不停講粗口鬧義工!這人在我心目中永無地位。如果他去佔中,也只會在搞亂、抽水。
戴:例如新界東北(6月6日在立法會的示威)也有些人說他「抽水」。佔中事前,一定要有計劃,一定要分工清楚,要有糾察,不到激進的人指手劃腳。我們會要求支持者按大會規定,若有人衝出馬路,也不用即時不認他們,要先了解,或許是因為有警員挑釁,可能是一時衝動,會跟他們談談。如果不聽,我們就做回自己的行動。
培:通常警察越勸阻,示威者就越反感,最好要選一些高大的糾察維持秩序。
記:你搞罷駛時,有沒有遇過一些激進的司機?
培:有,曾有司機在罷駛期間,打爛玻璃,放胎氣就走了。當時我在中區太子大廈的指揮中心,有的士在東區走廊熄匙後離開,我趕到現場,對警察說,「你要告就告我」。運動中,要有激進的人,但不能太多。你激進,記者才影相。但很多時候,若警察不出來,市民就不會衝出馬路,不會這樣激進。
戴:我們是透過佔領一些街道,向全世界表示我們爭取普選的決心。公民抗命,最後是否得到大多數人同情,行動若過了火位,就拿不到同情。
培:「封條路,你唔係封一年、唔係封一個月,你只不過喺7.1遊行嗰段時間,你咪忍耐吓囉。唔係阻你好多時間,我自己好多司機朋友都覺得冇乜嘢問題,明知(封路),咪飲茶囉」。
記:的士司機罷駛反對短加長減,政府如常推行;港視、菜園村、天星、皇后碼頭的留守,結局也是失敗,高鐵照起、碼頭照拆。其實抗爭會有用嗎?還是只是情緒宣洩?
培:「咁一萬次都有一次啩,一萬次,我贏一次得唔得呀?或者今次俾我贏咗呢,唔係次次輸嘛。總之和平佔中,你畀一個地方,有本事,你咪喺度半年、一年囉。我做梁振英,畀個位你哋呀,你瞓半年,我都唔理你呀!」
戴:(苦笑)「問題就好難睇囉」。其實公民抗命,就是本着良心,做到幾多就幾多。
培:「我會教啲司機,你喺灣仔攞車,(7.1)咪由維園行到灣仔咪去開工囉,人多就贏。我揸夜更車,由維園行到修頓,喺公廁沖個涼就去攞車,有乜嘢問題呀。」遊行不過是幾個小時,我不明為何有些人覺得自私,「你嗰日可唔可以唔揸車呀;行太古城咪得囉,做乜一定要行SOGO呀?」
後記
頭趕命、早出晚歸,的士司機是記者的老友。跳上車廂,不難遇上口若懸河,月旦時事的司機。
一天深夜,跟司機甲談起佔中,50多歲的他,曾風光過,有樓揸手,一場金融風暴,令他臨老入行。他坦白說:「我哋呢代人,風光過、仆街過,政治立場上,我會形容我哋正一係古惑仔。我知道個政府好唔掂;我對梁振英冇希望。但到咗呢個年紀,搵到食最重要。只要個政府做啲嘢對我有着數,我咪撐佢囉,雖然我知個政府係好仆街㗎!其他人想點做,唔好阻到我搵食就得。佢哋話維護香港核心價值,咁乜嘢係核心價值先?我會覺得係我呢種蠱惑主義囉。」
另一晚凌晨,遇上另一位也是50歲的士司機,他未聽過佔中,知道後即時反應是:「唔好搞我。」理由是:「後生仔,你唔好低估中共呀!佢未必會暴力清你場,但一定會秋後算賬!」他反對佔中嗎?又不。他說年輕人站出來「博一鋪」亦未嘗不可,但要作最壞打算,要有被清算的心理準備。
戴耀廷以私家車代步,若要掌握多點佔中民情,培哥笑說,他應多搭的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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