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忘卻 - 傅鏗

為了忘卻 - 傅鏗

張藝謀的新電影《歸來》五月中旬在大陸上映後好評如潮,票房也相當好,同時也引發人們紛紛去追讀嚴歌苓的原著小說《陸犯焉識》,一時洛陽紙貴。改編後的電影大刀闊斧地淡化處理小說故事情節,鏡頭主要對焦於女主人公馮婉瑜多年等待丈夫陸焉識從勞改農場歸來,而留下的心靈創傷:等到丈夫好不容易平反歸來時,她卻患上了「心因性失憶症」,而無論如何不認識丈夫了,從而處於永久的心靈等待之中。儘管丈夫就在身邊,她卻根據丈夫在一封來信中說的「5號歸來」,每個月舉着寫有「陸焉識」三字的人名牌子到車站去等丈夫。這種由荒誕的時代而造就的個人命運的荒誕劇猶如一曲深沉的悲歌,一下就勒緊了觀眾的淚腺;《歸來》也在一夜之間成為中國版的《等待戈多》,把個人命運提高到了存在主義式的人生追問:在一個人的尊嚴沒有任何保障的塵世上,區區個人的生存意義究竟何在?影片結尾時,陸焉識在雪地裏騎着車帶馮婉瑜到火車站,舉着牌子等陸焉識歸來,人生的荒誕由此演進到了高潮。
影片《歸來》用失憶症來凸現個人命運的荒誕,不禁令我聯想到好萊塢2004年的一部科幻片《無痛失戀》(Eternal Sunshine of the Spotless Mind),人的戀情中往往會有既令人永生不願忘卻,但有時卻又是苦澀而不堪回首的記憶。影片中男女主人公都因苦澀難堪的記憶,而於情人節當天來到同一個醫生的診所,把有關自己戀人的記憶抹去。正是在抹去女友記憶的沉睡療程中,男主角卻剎那間發現了美麗心靈的永世陽光,反悔初衷,一意要保留那些記憶了。那位做抹去記憶程序的女士,深情地引用了英國詩人Alexander Pope的長詩《Eloisa to Abelard》中的幾行詩句,滲透着個人在不可抗拒的命運面前的深深傷痛。Eloisa的故事也是中世紀著名的愛情悲劇,她也是一心想用忘卻來醫治心靈的傷痛而不能如願。
用一位倫敦評論家的話說,影片《無痛失戀》是要表達當人在自己陷入昏亂不清的心靈之中時,既有迷惑人的美麗也有存在主義式的恐怖,同時把那顆抱着某種希望的破碎之心提升為一種寓言。鞏俐飾演的馮婉瑜既懷有一顆抱着某種朦朧希望的破碎之心,同時在讀到陸焉識來信時也顯露了某種「迷惑人的美麗」。整部影片在一種壓抑而沉悶的灰不溜秋色彩中揭示人生的荒誕和似曾相識的從前記憶,是弱小無權者的控訴,也是存在主義的寓言。虛無主義哲學家尼采在《超越善惡之外》說的那段話則只不過是一個弱者的自嘲:「健忘者是有福之人;他們甚至從自己的過失中也得到良好感覺。」(blessed are the forgetful, for they get the better even of their blund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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