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家書店 - 舒罕

這樣一家書店 - 舒罕

眼下的世道,實體書店的日子多不好過。不敢想像若是這些大大小小新新舊舊的書店都關門大吉,愛書人會怎麼辦?不願去想這樣殘酷的問題。從購物袋裏拿出剛買來新書。其中一本是西爾維亞.畢奇(Sylvia Beach)的回憶錄《莎士比亞書店》,此前好像有人譯過一版,印象不佳,這回南京譯林出版社邀請久居英倫的愛書女子愷蒂重譯了一遍,該是有英雄惜英雄的默契與愉快在吧。
還沒開始讀,先把書架上兩個版本的《查令十字街84號》翻出來,把它們放在一起,仿佛故友重逢,今夕復何夕,共此燈燭光。《查令十字街84號》是書信集,而且是清淡平和的購書往來的信札,除了女主角海蓮.漢芙(Helene Hanff)的文字裏有美國人慣有的大大咧咧滿不在乎的幽默感之外,似乎既不淵博,又不深刻,然而這本書卻成了中外眾多愛書人百讀不厭的賞心妙品。我有台灣和內地兩個版本,封面也大同小異,都是舊書店一幀昏黃舊照,訴說數十載的艱難苦辛。
《莎士比亞書店》不是書店經理與讀者的來鴻去雁,而是書店主人的回憶錄,當然不用像書信一樣含蓄克制,點到為止。她盡可以喋喋不休地講訴自己開店多年來遇到的諸多趣事,事實上作者西爾維亞.畢奇女士也真這麼做了。全書大約一半的篇幅都和喬伊斯以及他的天書《尤利西斯》有關,幾乎可以看做是這個敏感虛弱的奇才文人的傳記了。畢奇不是專業作家,筆下卻乾淨利落,不枝不蔓,三言兩語把要描述的人和事交代得光風霽月。當然,這樣的乾淨利落並不是其淡如水,其平如砥。在看似平直無礙的背後,能讀出畢奇的慧心與細膩。
最令我低徊不已的是畢奇帶有總結性質地回顧自己身處的黃金時代:「二十年代是一個讓人愉悅的年代,因為那時剛從一次世界大戰中走出來,而三十年代則要進入到另一次世界大戰中去,並且面臨着世界經濟的大蕭條。」「到了三十年代,塞納河左岸的風景改變了。所謂『迷惘的一代』──其實這一代人真的不應該用這個名字來形容──已經長大成熟並且功成名就。我的許多朋友都返回了美國,我很想念他們,也很懷念過去發現某一家小型文學評論或小出版社的那種樂趣。」百轉千迴的思慮,欲說還休的執着,都藏在這平淡無奇沒有形容詞的字句背後。或者像是魯迅先生點評《紅樓夢》的話一樣:悲涼之霧,遍被華林。
讀畢奇的《莎士比亞書店》,仿佛是在讀另一版的《紅樓夢》。其中當然沒有貴族小姐們的精緻生活和傷春悲秋,卻裝滿了各路或顯要或無聞的文士作家的熱鬧登場,一頁頁翻讀到最後,當看到畢奇放棄《尤利西斯》版權,並和喬伊斯終歸陌路;以及為了避免受納粹軍官迫害,兩小時內搬空書店的所有書本的時候,真有白茫茫大地真乾淨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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