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仔，朝早去富山殮房影認屍，8點九龍塘上採訪車！」電話旁的採訪主任老何十分堅定，可是身為一名「大台」記者，阿傑不想碰這宗「半娛樂」新聞。雖然在香港地開槍，出動飛虎隊是頭等大事，但兩天過去，話題竟然轉到槍手的𡃁模女兒身上。「留意佢個女有冇出現喎……」老何在WhatsApp補上「導演小三」近照一張，生怕阿傑走漏眼，阿傑千萬個不願意：「其實，我哋冇必要影𡃁模啩？」
「拍定先啦，話唔定有用呢？」堂堂大台記者，誰想做隻棋子？可惜愛薪的棋子，還是要乖乖出發。
完事已屆中午，在九龍城的茶餐廳吃過午飯，何主任再次來電，語調帶點猶豫：「下晝去做個專訪，六四preview古仔，講吓不同團體發起集會……」阿傑雖然只有四年資歷，在流動急速的新聞部已經頗「資深」了：「阿人嗎？還是本土派那邊？今年去維園還是尖沙嘴，吵得很兇狠呢，是好題材！」
老何的回應出乎意料：「我找實習訪問阿人可以了，你去搵高達×，然後你炒埋警察啲料寫咗佢。」高達×？﹗禍港之星？﹗
此刻阿傑心中的憤怒和疑問，除了粗口，無以名狀……
半個小時前，新聞部的會議室內，開了採訪會議。採訪會議雖然有老總、採訪主任、編輯等約十人出席，但從來都是老總說了算：「港大調查結果，六四支持度下跌，幾有新意，可以做，不過六四放第二版廣告後得了……」
老總不喜歡談六四，好像有些特別原因，也可能真的如他口中說：「咁多年啦，已經唔係新聞……」
新聞部看似一塵不染，但位處堆填區旁，臭味難以避免，一隻豆大的蒼蠅飛了入會議室，在天花下、會議桌上空盤旋，老何看着看着，竟然分了神。「老何，仲有冇補充？」老何瞄瞄長長的新聞菜單，靈光一閃：「不如做個六四集會preview，講吓不同團體發起集會……尖沙嘴嗰邊好似……」「好呀。」老總打斷了他「找高達×做個專訪，今年首次有反平反六四街站，呢啲咪新聞囉！有正有反，咁先係平衡報道！仲要放喺支聯會前面！點解有烏蠅？搵人整走佢！
老總沒有給機會老何回應，就絕塵而去。會議室某人投下一個同情的目光，不知是給老何還是給蒼蠅的，就各自低頭工作去。
高達×何許人也？三分無才，七分無德，不是學者，也不是歷史見證人，充其量是個依靠維穩費生活的小頭目，憑甚麼得到一個大台專訪？奇怪哉！而老何作為主任，心底很怕貽笑大方。可是要抗旨嗎？老譚上次便是退休前被裁，老何尚有半年才退休，前車可鑑啊！拿着這支爛籤，老何選擇了阿傑，全因阿傑是培×中學的校友，聽說秉承校訓，該校學生最沒有六四包袱。
好不容易又過了一日，阿傑看着自己的大作，高達×佔用的時段竟然比誰都多，惟有向身邊同事大嘆「身不由己」，心裏也自慰：「識時務者陳俊傑，忍一時風平浪靜，打工啫！」於是放工去，第二天是他的例休日，也去了維園，點了燭光。這場集會，正式成了一種儀式性的東西，正式成了不影響日常生活工作的一種悼念。
（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柳俊江
前新聞記者、主播，動物NGO工作者。現為自由傳媒人兼「另類生態學家」，透視傳媒生態、動物生態、社會生態。《反智動物》討論最高智商靈長類動物之種種反智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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