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智動物:軍人的自白 - 柳俊江

反智動物:軍人的自白 - 柳俊江

天已全黑,六月初悶熱的夜晚,北京的街頭,軍車滿滿坐了三十個軍人。泛黃的街燈下,銀杏的樹影裏, 一片死寂。他坐在一旁,汗水由軍帽流到嘴角,他今年19歲,也不是沒拿過槍,部隊有射靶的訓練,但這晚手上的槍特別沉,沉得他冷汗直冒。

從濟南軍區出發,長官發了衝鋒槍,這很尋常,可是到了北京城外,又發了子彈,這就不尋常了。滿滿一書包子彈,這代表了甚麼?軍中訊息很是混亂,聽說出現了兩派主張:鄧小平和趙紫陽决裂了。六月三日中午,上級透過無線電下令:「不惜一切代價,開入天安門廣場。」團長看來也有些掙扎,可能要開槍了,這是從沒有想過的局面。不過,也有幾個年輕軍人,聽說有暴徒打死軍人的消息,顫抖着槍管,顯得有些亢奮。
「戒嚴部隊,公安幹警和武警部隊,有權採取一切手段強行處置。一切後果由組織者、肇事者負責。」中央電視台宣佈的戒嚴令,從百姓家傳來,年長的憂心忡忡,年輕的踏着單車,在城內穿梭,互相照應,又打探消息。
軍車從南向北前進,塵土飛揚,沿路老百姓聚集漸多。過了四環,軍車終於在喧鬧中停下。北京城的市民把戒嚴部隊團團圍住,看見車上都是十來歲的小伙子,就好言相勸,他心裏矛盾,只有低頭不語。冷不防有人裝上子彈,向天開了槍 :「噠噠噠……」
車外的女孩哭了,是誰背叛了誰?此刻很明顯,可想不到若干年後,有那麼多說法。
下了車,隊伍排成密集方陣,一個緊貼一個,「向前……衝!」從天安門廣場以南十公里南苑路推進,他再次聽到了槍聲,子彈在他腳旁落下,「噗噗噗」的擦過。越向城中邁進,軍人越開得多槍,有的地方起了火。六月四日凌晨,他到達毛澤東紀念碑,市民學生推着木頭車、踏着三輪車,把血流披面的、奄奄一息的、凶多吉少的百姓們趕送往醫院。 槍聲、軍令、哭喊、怒吼,熊熊烈火燃燒擅進的裝甲車,京城核心已成戰場。
天濛濛亮了,他們一隊人守在廣場一角,看着學生撤退。忽然,幾個學生在頭上綁上了白布條,向防線發起衝擊!他旁邊的一個隊員毫不猶豫舉起步槍……瞄準……發射。子彈穿過咽喉和後腦、穿過胸口和心臟、穿過……他一時發了呆,奪眶而出的淚水沾濕墨綠的軍服。
後記:6425,今年now新聞台的報道做得很出色,訪問了當年戒嚴部隊成員張世軍先生和李曉明先生,憶述當年部隊的所見所聞,從另一個角度,還原了部份歷史真相。當中李曉明先生已遠走澳洲,張世軍先生仍長居山東老家,長期被中共監控。我疑問,張先生不怕因報道被迫害嗎?原來張先生對自己的未來也不太樂觀。可是,如為了一己安危而噤聲,不就是間接證明了打壓的成效,鼓勵持續的極權嗎?希望讀者們不要遺忘,繼續爭取。星期三晚,維園不見不散。

作者:柳俊江

前新聞記者、主播,動物NGO工作者。現為自由傳媒人兼「另類生態學家」,透視傳媒生態、動物生態、社會生態。《反智動物》討論最高智商靈長類動物之種種反智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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