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六四廿五周年，一如過往幾年，鬧出了許多小風波。有政治動物說紀念六四沒有專利，要另起爐灶，也有新一代的本土右派說六四是中國的事，香港犯不着要去參加民主中國的運動。
先別去猜度各門路人馬背後有何動機。我想，任何人，任何時候，都會找到一個理由去支持自己所做的事。但有一點，肯定是多數香港人都認同：「只要在香港可以悼念六四，討論六四，一國一制仍然未殺埋身。」
悼念六四，已經變成了一種群眾的儀式。這樣說，沒有任何貶義。群眾的信念，不在於將意識形態的道理說清楚，反而是透過儀式去建立身份，由身份認同去滋養信念。過去幾年，香港人的身份認同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存在危機，對過往堅定不移的信念受到衝擊，是香港正在轉變的一部份。
究竟怎樣去看待六四，應該是個人信念和價值問題吧？六四情意結當中，有一個訴求，叫做平反六四；從前覺得沒有甚麼問題。可是過去幾年，越來越多小道消息說中共當權者對六四的立場軟化，我對「平反六四」的訴求開始有另一種觀點。
原則上，既然是一場由下而上追求民主自由的運動，又何苦要當權者由上而下去「定性」事件？中國政治文化，價值總是由上而下的灌輸和貫穿。連自由和何謂正確都要由權威去肯定，這正是中國政治的悲哀。「平反六四」的訴求，本質上就是認同了統治者掌握了釐定何謂「正確」的標尺。當然，持相反意見者也可以堅持，八九民運本質上亦是愛國民主，希望和平演變，絕對不是要抗逆當權者。但假如我們相信，只有透過更多的辯論和反省，才可以彰顯出八九民運的政治道德價值，「平反六四」這句標語大可以棄之不用。只要我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不用等待當權者去平反，正確正義的事本質也不會變。
一個人要是不能面對自己的過去，很難迎接將來。一個民族要是有個如此令人戚戚然的公開秘密，各種魑魅鬼魎也會在光天化日之下招搖過市。這幾年來，坊間多了一批扭曲揑造歷史事實的所謂愛國者。要是真心相信這些鬼話，只怪某些人生活在資訊不透明的環境，容易被人洗腦。但假如連這些自稱是愛國者的人，都知道自己所講的話不盡不實，那意味着洗腦工程的真正威力，可以完全扭曲人的價值觀，為了所謂的民族利益，甚至可以不問是非，顛倒黑白。
統治者以民族的存亡作為政治招徠，不是新鮮事。百多年來，最無賴的統治手段，也就是製造民族敵人，然後在人民之間獵巫，不斷劃分敵我，直到最後所有人與人之間的互信被摧毀，讓統治者便為所欲為。當日就是因為資產階級自由化這個罪名，認定學運背後有西方反華勢力推波助瀾。今天否定六四屠城的一群自稱愛國者，同樣是相信外國勢力不斷要破壞中國。另一邊廂，今時今日的香港本土右派，又何嘗不是甚麼非我族類者，統統打成中共奸細？人會按照自己心中的魔鬼形象，漸漸改變了自己也不自知，這也是為何總有敵我矛盾的政治，最是敗壞人心。
回到六四的訴求，其實簡單不過，就是讓大陸的民眾可以平常心去對待六四；討論也好，悼念也好，欣賞也好，無論怎樣都好，也不會被追究，亦不會因為非此即彼的政治，變得有你無我。至於我自己，一直都對「捍衞資產階級自由化」堅定不移；無論是甚麼國家，甚麼民族，讓資產階級自由化都是好事。大陸就是一直沒有真正的資產階級自由化，財富都集中在國家和權貴手上，才令整個國家如此扭曲。民主和自由，只能夠體現於「捍衞資產階級自由化」，就是這麼簡單。
李兆富
獨立時事評論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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