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筆思議】願無盡: 致(在天空中飛翔的)青春 - 黃修平

【七筆思議】願無盡:
致(在天空中飛翔的)青春 - 黃修平

若問我的夢想是甚麼,我不會說是電影,因為電影於我是一件很實際的事。我會說是飛。
自小就很想有可以飛的玩具。在一個叫《日本風情畫》的電視節目上,我看過一些模型飛機的飛行片段,令我嚮往不已,但那時候,遙控飛機遠不如近年這般大眾化,我覺得那是遙不可及的。
更遙不可及的是,我在四方箱中看到有一種書本沒有教過的交通工具,一個人撐着一隻偌大的三角翼,翱翔於山丘之間,我那時覺得那真是世上最危險的活動,那翼如此單薄,駕駛員又如此孤單的懸在空中,機上又沒引擎,要是有一下怪風或甚麼的,誰都救不了。這種交通工具我到最近才能正確叫到它的名字:hang glider(滑翔翼)。
第一次親眼見到人玩滑翔翼,是廿多年之後,在日本鳥取市的沙丘。那時候遊人在沙丘上遊玩,但抬頭卻見一人用滑翔翼飛翔。黃昏時分,我們凡人都在沙丘上看海,他卻在我們數百呎上的空中懸浮着看海。當日光漸暗,人們散去,我回頭一望,那位飛行員已回到地面,他孤身隻影揹着那隻三角翼,背着夕陽踏上歸途,真是型到沒有朋友!
那次之後,我開始想,我有沒有可能一天也背上滑翔翼飛去呢?
這個夢終於在數天前踏出了第一步。
在多倫多出席電影節兼探朋友,朋友為我在市郊找到一處玩hang glider的大平原。
第一次,當然不可能就自己一人操控滑翔翼去飛,而是由一位飛行員與你共用一隻翼帶你一起飛。之前還要簽「生死狀」。
機師告訴我他三十八歲開始學飛,現在五十一了。這令我相當振奮,原來我還沒太遲起步。

去飛也因宮崎駿

我和機師懸在機翼的支架上。一條逾千呎的繩索一端繫着機師胸前,另一端則駁在拖拉線轆。線轆滾動,把我們向前扯,向上斜的機翼與空氣相撞,產生向上的氣流,帶動滑翔翼向上。風聲很大,坦蕩蕩的離地一千呎了,看着如蟻的人和車,還有大地上自己如豆的影子,不能說不驚怕。但慢慢就豁出去了,到繩索也甩了,我們真是「了無牽掛」,滑翔翼完全操控在機師之手,他也讓我稍稍握着支架操控,那掟彎的感覺真是爽死。他又飛向樹林的上空,尋找一些向上升的熱流,那可以帶動飛翼向上。
望着無際的田野、樹林、公路、藍天,這視覺,完全在宮崎駿的動畫裏出現過。其實我今次來飛,另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宮崎駿。他曾說,繪畫飛行的場面,動畫師要參考飛機模型當然沒錯,但如果太依賴,就會成為限制,因為畫出來的視點,就總是從外面觀察飛機,是局外人看飛行。他真正欣賞的是Peter Pan裏的飛行,從夜空中俯覽大地、自由翱翔的視覺。宮崎駿老師這段話給我很大impact。你看他的飛行場面多有活力,雖然天馬行空,我也不知道他有否玩過滑翔翼,卻是來自多麼真實、多麼入血入肉對飛行的感受。還有一件事我想提,去年十月,我因為聲演《風起了》二郎一角而有機會到東京探望宮崎駿。我自製了戲中的白色紙飛機,把謝詞寫在機翼上送給他。他一看飛機就問我可以飛的嗎,我說不,他說一看就知不可以了,「那機翼連接機身的部份反下來時給你摺死了。」
我即將開拍的電影叫《愛的根源》(She Remembers,He Forgets),這個由陳心遙原創的故事裏其中一角色就是飛行癡。我常說電影是有生命的,為了讓我更了解他,也為了彌補我送了一隻不會飛的紙飛機給宮崎駿所帶來的慚愧,我決定自己也要真真實實的去飛。
ps: 圖中靠右的身影沒花假是我,飛行片段稍後會upload上youtube。

【願無盡】
撰文:黃修平

《狂舞派》金像獎新晉導演,拍電影、教電影、學電影,夢想、創意與時並進。

本欄逢周一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