勢估不到我也有這樣的一天：去長安大戲院聽兩場京戲，結果一不小心上了CCTV11空中劇院畫面，被香港的鄭先生不辭勞苦人肉搜索，定格後貼在微博遊街示眾。一個人真是不能做壞事，天網恢恢還罷了，處處都在的天眼才犀利，什麼都無所遁逃。
別以為站在第一排為張火丁鼓掌非常風光，幕後的辛酸你不知道：那場《梁祝》，舞台左右各有一架虎視眈眈的攝錄機，整個晚上嚴重干擾視線，戀上男同學的祝小姐不論唸書、抗婚、哭墳抑或化蝶，畫面都有怪獸似的現代機械作陪襯，實踐布萊希特擅長的抽離戲劇效果。起初我還當他們盡忠職守拍攝戲裏的悲歡離合，心想做人不能太自私，只顧獨佔花魁不理別人福利，暗暗把自己罵個狗血淋頭：你一生作惡多端可是臨老交了好運，有機會擠在現場目擊名角強勢復出，怎麼不為那些買不到門票的戲迷設想，忍一忍眼中的樑木而好戲得以廣傳萬家，難道就那麼委屈了？後來發覺，這兩副機器的焦點每刻對準觀眾席，一到拍手叫好的時候，天花板的燈光便亮起來，務求捕捉迷哥迷姐的瘋狂姿態，分分鐘見證台上得來不易的十年功。恕鄉下佬見識少，出入歐美大小劇院凡數十年，類似的壯烈裸拍場面還真從未遇過──不但洋漢洋婦出名鬼祟，進行現場錄影儀器總擺在不起眼的角落，務求觀眾不受影響，日本人更謹慎到變態的地步，我對鏡頭這麼敏感，早前在東京看歌舞伎，也直到離場才驚覺剛才海老蔵的眼淚鼻涕，悉數被靜靜雞收錄存檔。風土人情有異，沒什麼好說的，就像台前永遠圍着一列花，其他地方的劇場聞所未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