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六四的記憶與遺忘(自由撰稿人 蘇鋒) - 蘇鋒

關於六四的記憶與遺忘
(自由撰稿人 蘇鋒) - 蘇鋒

六四25周年之際,中共如臨大敵,以莫須有的「尋釁滋事罪」對民間紀念活動加緊壓制。繼高瑜被以「洩露國家機密罪」刑拘後,《南華早報》前駐京女記者吳薇及日本經濟社北京分社一名記者分別被捕,相信與浦志強案有關。當局如此廣撒網打擊,目的是通過製造寒蟬效應來撲滅民間紀念的火苗,讓六四的真相成為不可觸摸的歷史。
中共恐懼民間對六四的紀念,因為它是這個還沒有褪去革命黨色彩的執政黨的污點。對於來自民間的質疑,中共都視之為對其政權合法性與執政地位的顛覆。大陸的愛國主義教育教導學生,「忘記過去就意味着背叛。」學生們被教育不能忘記國民黨治下舊社會的苦大仇深,不能忘記西方列強對中國的侵略;而中共治下造成的人道災難,特別是文革,只是被輕描淡寫。六四在官方話語中從「政治動亂」、「反革命暴亂」到「政治風波」,雖有性質變化,依然是記憶禁區。這種嚴格管制不單使六四真相撲朔迷離,更使民間陷入自我懷疑、紛爭與內訌,無疑是執政者樂於看到的。
1986年諾貝爾和平獎得主、納粹集中營倖存者Elie Wiesel說,「因為有些德國人不願意他們的罪惡被記憶,因此我說無論是誰忘記了那些罪惡,誰就是那些兇手們的幫兇;無論是誰想要忘記,鼓勵別人去忘記,也都是那些兇手門的幫兇。」德國人曾因納粹的反人類罪行在記憶與遺忘之間鬥爭,最終選擇向歷史敞開心扉。這種情形,未能在當下的中國重現。
首先,德國人的反思是以政權更替為基礎的,是德國人的良心對納粹的種族屠殺的撥亂反正,是以德國人的「今日之我」否定納粹的「昨日之我」;而六四慘劇的製造者今天仍是中國的執政者。
其次,社會現實中,民間的記憶要麼被迫遺忘,要麼主動遺忘。被迫遺忘是因為國家暴力機器一直在製造恐懼,使人們不敢越雷池半步;主動遺忘,是因為六四之後,市場化浪潮使中國人陷入「悶聲發大財」的犬儒思潮之中,民主政治的幻滅更使逃避政治成為一個現實的選擇。如果說今日的大陸年輕人不了解六四,是因為官方的系統性過濾;那麼,他們的父輩則選擇了對這段歷史進行自我過濾。
米蘭昆德拉說,「人與權力的鬥爭,就是記憶與遺忘的鬥爭。」中共一方面對其經濟發展模式沾沾自得,另一方面卻對自己的歷史污點諱莫如深。不管是對死難者家屬悼念活動的干預,還是25年來中共教育、宣傳系統對六四的過濾,都表明中國並未走出六四陰影。
如果說六四是記憶與遺忘的鬥爭,那麼在今日的香港,則表現為爭奪六四真相的解釋權。香港一直保持着紀念六四的傳統,是華人相當重要的記憶場所。然而,隨着所謂愛國團體的甚囂塵上,六四紀念也成為爭奪真相解釋權的據點。當中共不便做出正面回應時,受中共支持的建制派力量就突然站了出來。譬如,由某些愛國團體組成的「六四真相」組織,不滿支聯會對六四的解釋,指社會上對六四的評論大部份是以偏概全,又指支聯會發佈有關六四的資料斷章取義,更指當年學運時,街上都是縱火打人搶劫的暴徒,天安門母親兒子死在暴民集結的木墀地等。
他們為何如此熱心於傳播他們所謂的「六四真相」?如果不是上面有人授意、支持,他們為甚麼要來替中共說話?更為可疑的是,真相從何處來?最大的真相掩蓋者以「國家機密」為名來壟斷「六四」的真相,其結果只能是以謊言來掩蓋已經曝光的真相。
只要中共的執政理念依然是威權專政式的,依然敵視公民社會,壟斷各種攸關政治與經濟命脈的資源,那麼,關於六四記憶與遺忘的鬥爭,不同真相的鬥爭,將在平反六四的路上交織着進行。

蘇鋒
自由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