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性別行當,我也有無可救藥的偏見和盲點,理智叫自己睇開啲,男又好女又好,誰都有權五時花六時變,一切如浮雲,沒有什麼是永恆的,但感情實在死硬,習慣了某種形態就很難轉換,腦筋之欠缺靈活直逼成世人在鄉下耕田的農夫。譬如最近在歌舞伎座看《春興鏡獅子》,擔綱的尾上菊之助原本專攻女角,上半場演婀娜娉婷的小舞女賞心悅目,下半場獅子精附體,化作雄赳赳的森林之王,雖然出盡吃奶的力狂谷睾酮激素,舉手投足有咁man得咁man,我仍然覺得他洗不脫女兒態,應該耀武揚威的時候,有種河東獅吼的陣陣陰風。不敢怪他學藝不精,八成是因為我先入為主,長期困在性別監獄,喪失了瀟灑游走於陰陽兩極的自由。
坂東玉三郎這樣的花旦王演同一角色,依然無法兩全其美,菊之助還說偏於嬌小,被先天條件限制,玉三郎號稱「高大壯」,披上雄獅皮毛照計唔打得也睇得,花道亮相的一剎那果然氣勢逼人,不過舞得兩舞,我又懷疑閃過一個發爛渣的楊玉環,眉頭眼額籠罩和梅妃爭寵的醋雨酸風。市川海老蔵呢,揈水髮功架一流是毋庸置疑的,鞭鞭有力拳拳到肉,佬味濃到令人心痛,可是開頭的花姑娘小姓彌生,總嫌少了幾錢嫵媚。《伊達的十役》的十個人物,包括苦情奶媽政岡,三幕目完全不靠變戲法食糊,他倒演得入木三分,不好意思承認追星的衣櫃粉絲於是振振有詞,揚言純粹為了欣賞這場的精湛演技才一看再看。扮花樣女子跡近搞笑,演大地之母卻又引人共鳴,關鍵或者在於後者不必放射性魅力,名副其實的「中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