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一款手機軟件在內地火爆,它的名字叫「秘密」。
和「微博」、「人人網」等一樣,「秘密」也是山寨自外國的「中國製造」,原型軟件「Secret」據說在歐美也紅得一塌糊塗。「秘密」的玩法很簡單,下載後聯通你的通訊錄,所有使用「秘密」的你的「好友」就立刻被裝在同一個空間裏了,可以吐糟,可以討論,更可以拔糞。然而,「秘密」妙在完全是匿名,就好像參加化裝舞會一樣,說甚麼也無所顧忌。
現在中國的白領,已經有不少沉迷在「秘密」裏,有的人每天不玩上五、六個小時就覺得不過癮——微博、微信又遭遇強勁對手。「秘密」上最熱門的話題,聽聞是「桃色新聞」。例如,某某曾與誰偷情,某某被戴了綠帽子還不知道,又如自己和誰誰的女朋友或男朋友偷情,說話時語氣各有不同,有的炫耀、有的愧疚等等。於是,這種極度滿足網民暴露、窺私慾望的軟件,紅遍中國。上線不到一個月,就躍居軟件下載排行榜榜首。
一些大陸網民說的很對,「秘密」其實就是「大字報」文化,和文革時候匿名揭露他人「黑材料」無異。但是,即便是這樣說的人,也忍不住要玩「秘密」。應該說,「秘密」將人性的陰暗面極大地釋放了出來。
其實,早在「微信」出現的時候,網絡就開始墮落了。「微信」的「朋友圈」有個獨特的設計,即凡是沒有互相加為好友的人的留言,都不可見。於是,A君發了一張自拍照,可以同時跟自己的好幾位情人在同一頁面下調情——只要這些情人互相不是好友。但世界很小,網絡的世界更小,難免還是會不小心擦槍走火,情人間偶有相互認識的,就東窗事發了。「秘密」的設計,讓人完全沒有了後顧之憂,傳說其程序還可以杜絕用家反推揭秘者。
在「微博」和Twitter上發佈信息,任何人都能看到,所以是「開放」的討論環境。而「微信」、「秘密」,包括Facebook這類社交網絡則不然,它們有個共同特點,就是僅限於「好友」之間的交流,亦即「封閉」的討論環境。這類社交網站徹底改變了人與人之間的交流模式——如果說,過去人們說話或寫文章,隨時都要遭遇與自己意見不合的人的挑戰的話;那麼,今天在社交網站上,這類意見不合者,隨時可以被作者「取消好友」。在網上說話的人,可以輕而易舉地營造出一個「唯我獨尊」的環境,製造身邊全都是自己「擁躉」的假象。於是,經常上網的人往往會變得越來越自大、心胸狹隘,越來越聽不進別人的意見。
技術的發展,曾經讓人類感到興奮。起初人們認為技術可以為人類服務。例如,不必再花那麼多時間去勞作,於是可以有更多時間來思考哲學。然而,這樣的美好時光沒過多久,人類和科技的關係就發生了180度的大逆轉。事實是,科技的發展,為人類賺取了更多無聊的時間,來破壞原有的文化、傳統、宗教……
美國媒介環境學大師Neil Postman是較早預見這點的先知。Postman猛烈抨擊電視文化,捍衞傳統印刷。他的著作《童年的消逝》、《娛樂至死》等,早已成為經典。而在《科技奴隸》一書中,Postman更明確警告技術對人類的挑戰:「在技術統治文化裏,工具在思想世界裏扮演着核心的角色。一切都必須對工具的發展讓路,只是程度或大或小而已。社會世界和符號象徵世界都服從於工具發展的需要。工具沒有整合到文化裏面去,因為它們向文化發起攻擊。它們試圖成為文化,以便取而代之。於是,傳統、社會禮俗、神話政治、儀式和宗教就不得不為生存而鬥爭。」
誠如Postman所言,人與人之間的良性關係,正在為科技讓步。今時今日越是可以讓人性墮落的設計,就越容易受到追捧。這樣的軟件之所以能夠火遍全中國,正是因為它足夠墮落。而很多人不知道,現在的網絡並沒有建立刪除機制,並且可以永久保存。也就是說,言論一旦上網,就無法抹去。或許,關於你的各種流言蜚語已經在網上流傳,只是你不知道而已。但有天你看到了,會選擇怎樣應對?
許驥
自由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