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訊】動物瀕臨絕種,可立例禁止獵殺,但一種語言瀕危,又可以怎樣拯救?澳門土生葡人飛文基,就選擇創作。在澳門藝術節上演的時事荒誕喜劇《冇瓦遮頭》,正是以「絕種土語」演出。這種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定為「極度瀕危」的語言,全球只有約50人能流利使用,飛文基正是其中之一。
記者:呂麗嬋
在香港,近年掀起一股捍衞廣東話的潮流,在澳門的土生葡人族群,也有人為捍衞土語,四出奔走,這個人,便是53歲的大律師飛文基,「所謂拯救,其實係想提醒下一代,我哋唔係石頭爆出嚟」。香港人對他的認識,可能只限於「大劉」在澳門被定罪,傳媒找他評論當地司法制度,但飛文基有另一個身份,就是澳門土生土語話劇團的創辦人,在文化界極具影響力。
曾被排斥成次等語言
本月中他重拾導筒製作諷刺時弊的土語話劇,藉此喚起關注土生葡人身份認同。土語是十九世紀以前,由葡語衍生出來的混合語言,混和馬拉語和西班牙語等,其後葡人東來澳門,土語便滲入廣東話,見證殖民葡人的百年足迹。
「之前,土語被列入澳門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對推動保留呢種獨特語言,意義重大」。澳門的土生葡人約有8,000人,本身是中葡混血兒的飛文基,父親飛歷奇是著名葡人作家,生於澳門最著名的土生家族。就像很多土生葡人一樣,他長着歐亞混血兒特有的面孔,能說流利廣東話、英語和葡萄牙語。
「爸爸講葡語,葡萄牙統治澳門,葡文係官方語言,學校教葡文,漸漸,土語就成為『冇用』嘅語言,識講嘅人越來越少,不過佢成日都講,土語係土生葡人嘅根,唔可以忘記」。葡國人家庭觀念重,有一段童年回憶,飛文基念念不忘,「細個祖母見到親友,一定講土語,呢種語言畀我嘅感覺,就好似你哋香港人講廣東話,好親切,但佢一直唔肯教我講,話呢啲土話你唔好學,冇咩用,學好葡語就得」。
就好像英殖年代,港人要學好英文一樣,在葡萄牙仍被稱為帝國的上世紀,無論土生葡人,還是澳門人,學字正腔圓的葡文,是成為「社會精英」的先決條件,「喺上一代眼中,葡語係正統,土話係『次等』語言,族群之間聚會會講,但公開講土語,就擔心會被恥笑」。受排斥的土語,漸失傳,成為一代土生葡人褪色的記憶。
「不應用嘅語言,新一代唔識講,點會唔瀕危?」只是,在飛文基的心中,這種被視作「不能登大雅之堂」的獨特語言,卻像種子,埋下心田,「細個冇人特別教,但聽得多,竟然入咗腦」。七十年代,他到葡國讀法律,一留八年,1988年回流澳門,對這種瀕危語言念念不忘,93年葡國總統蘇亞雷斯訪澳,一次機遇,重燃他對拯救瀕危土語的火種。
婆婆臨終前口述用法
「有機會與總統會面,梗係難能可貴,當時就諗,不如做一套土語話劇,用最傳統嘅語言,講一個故事」。第一套土語話劇《見總統》由是誕生。九十年代,澳門如香港一樣,面對前途問題,「過渡期,好多憂慮,尤其土生葡人,中唔中、葡又唔葡得晒,出現好大身份危機」。那一年,澳門崗頂劇院剛落成,土話劇登場,竟在小小的澳門社區,引起巨大震動。
自此,收集失傳土話,成為他的終身使命,「試過有個婆婆打嚟,佢成100歲,住喺老人院,佢話有生之年,要口述土語嘅用法同詞彙,希望我好好記錄」。這次會面,促成他之後製作一本「土語手冊」,「婆婆已過身,但佢對我嘅影響好大,令我知道,捍衞獨有嘅語言文化好重要」。
話劇對白,用上最傳統的語言;題材,則是最熱門的社會問題。今年,他導演的話劇以澳門人切身的住屋問題為題材,觀眾未必完全聽得懂對白,但面對住屋難、社會發展失衡的焦慮,超越語言界限,「土生葡人捍衞土語,就似香港人捍衞廣東話一樣。中文係澳門嘅法定語言,講緊嘅,一定係廣東話而唔係普通話」。
在他眼中,香港好、澳門好,若喪失了獨特性,只會淪為其中一個內地城市,「相信中央都唔想見到有咁嘅一日。」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