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和特首的權力太大,太集中。香港要有真民主和良好管治,特首的權力必須要有制約。不,更正確一點,應該說:「一定要削去特首的權力。」我知道,這極端又激進的主張,知音難求。
絕大多數政客,就算是完全沒有機會執政的那群在野反對黨,也夢想有朝一日可以大權獨攬。從政,就是為了奪權;若沒有權力目標,政客也不會從政。權力未到手之前,每個人都是清高的。政客永遠認為自己是特殊材料,在權力之下也可以永不腐化。台灣民進黨的陳水扁,當年就是靠抨擊國民黨貪腐上位。無獨有偶,中國共產黨未奪權之前,口號和旗號就是「結束一黨專政」。
歷史上,少有人治社會是不腐化的,所以我們才要思考如何將權力歸還:還權於民固然最好,次一等,就是將權力依附在制度,公開,透明,人人都遵守同一規則。
都是老生常談吧?不。今時今日香港的政改討論,焦點都放在如何選出特首。北京知道這個位置的權力大,所以不會放。香港人也知道這個位置可以決定這個城市的未來,亦不會放。雙方的抗衡,中港矛盾也只會越見激烈,香港政府也會越來越左右做人難。為了收買民望點數,政府一時將矛頭轉卸到貧富的階級矛盾,有時又裝模作樣地慷他人之慨扮親民;凡此種種,結果只是令政府權力越來越大,干預越來越多,但民望點數則有如大陸A股過去幾年般,跌多升少。
權力的惡性循環,正在將香港拖進失救的深淵,情況就有如對一個長期營養不良導致虛脫的人,打一口強心針。強心針好嗎?心液循環加快,新陳代謝加劇,本來虛脫的病人,消耗得更快,向瀕死邊緣又再邁進一大步。
中國人的史觀和主流政治哲學,離不開治、亂、興、衰四部曲。中國人的悲哀,也離不開這四部曲的思維。越管越亂,越亂越管;忽然跑出一個中興賢君,將視線轉移,國家的經濟力量被耗盡,最終落得又亂又衰,殘局一盤。
香港究竟是由治入亂,還是因興而衰?這個問題,要等待歷史去下定論。但人治的權宜文化,正是不能長治久安的病源。要長治久安,則先要去除人治;去除人治,就要削權分權。反正香港人就是不信北京,為何我們還死不悔改地增加特首和政府的權力和資源?
「只要有真普選,就不怕了!」香港有不少人持這種信念。任何方式產生的獨裁者,都是獨裁者。當年日軍佔領香港,也只有三年零八個月;一屆特首,卻長達五年。對不起,請恕我接受不了「選錯了下次洗牌重來」,政治可不像打麻雀般「鋪鋪清」。許多錯誤的政策一旦執行,就會衍生新的既得利益;利益和權力只要合流,就開始出現腐化。
「立法會可以制衡行政長官。」原則上可以,但實際上是甚麼一回事,大家心知肚明。現在的在野反對黨,尚未執政就已經對政府干預如癡如醉,他朝的特首一樣可以把持「民意授權」,更加肆無忌憚,為所欲為。「你說特首權力太大,太集中,從前《英皇制誥》下的總督,權力不是更大嗎?」無錯,從前的香港,是赤裸裸的殖民管治。曾經熱血反英抗暴的民族主義者,應該不會承認《基本法》下的香港特別行政區是另一種殖民管治吧?
作用力等於反作用力,行政機關和立法機關的權力制約,不是來自不斷增加兩個機關的權力,而是真正將權力歸於人民。長毛梁國雄這口號很好,可惜他將選票的權力當作是所有權力。事實上,香港人許多權力,尤其是對私有財產的權力,自回歸後一直被剝削。別的不說,單單一個強迫金,就可見香港人在政治暴力面前是何等無奈。
英國人在香港是「積極不干預」,回歸以來的三位特首卻奉行「不積極干預」。特首「一男子」的權力越是膨脹,就越不可能有真正港人治港。可惜政改討論中,所有精英,在野的,建制的,將精神都放在提名和選舉方法。用流行潮語去形容:「射歪咗」。我非常卑微的願望是,無論選甚麼人做特首,我和身邊的人,都可以一樣好好地過自己的生活,可以嗎?特首不代表我,有沒有普選,一樣不代表我。
李兆富
獨立時事評論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