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獄酷刑致精神分裂「死在天安門或是解脫」蛋擲毛像 喻東嶽迷失1989

牢獄酷刑致精神分裂「死在天安門或是解脫」
蛋擲毛像 喻東嶽迷失1989

【六四25周年】

1989年六四屠城中,有人死了,有人活下來卻瘋了!面對喻東嶽,我不確定哪一樣更幸運。他的瘋人絮語講述着另一種殘酷鎮壓,而故事只是冰山一角,更多八九被捕者的悲慘經歷被作為國家機密封存,甚至連人數至今仍是謎。因尋找他們的名字被判監9年的李海無怨無悔,也許正是這樣的民間盜火者在燃亮鎮壓後的黑暗。

「我看到火車了,坐火車周遊列國了,就值得了,生命就置之度外了。有些老朋友信守諾言,就是這麼些事!」1989年民運期間,來自胡耀邦故鄉湖南的三名青年,向天安門城樓上毛澤東像擲蛋,而遭重判。其中喻東嶽坐監17年,屢遭酷刑,嚴重精神分裂,現跟隨當年難友余志堅一家在美國印第安納州生活,48歲的他時空混亂,思維迷失在1989。余慨嘆說:「(自己)坐了十幾年牢我不後悔,唯一覺得愧對阿東,他現在這樣太痛苦,死在天安門廣場或許是解脫!」

余志堅陪兒子在印第安那家中後院盪鞦韆時,喻東嶽(左)呆站一旁。馬泉崇攝

寫「平反六四」 綁電線杆上暴曬

「當年我19歲,現在?21歲……我和(余)志堅兩個打個橫幅,倒鄧(小平)擁方(勵之),上北京遊行請願,好玩呢。碰上州長,又碰上毛主席,毛疙瘩,從他們手裏買的雞蛋……本來應該吃生雞蛋的,我就把它扔到那個主席相上去了。」喻東嶽的回憶部份真實,更多是錯亂的:「搞運動,戒嚴了,解放軍國際班的戰士開槍……後來監獄裏關過了,就回到老家。關了半年吧,他們說十幾年,我不記得了。」
「我是應該沒有甚麽想法的人,可能是看看觀察某件事,報效社會,回報祖國……能夠持續盼望的就期盼一下,毛主席教導我們多看《渴望》這樣的生活連續劇。」經過監獄的殘酷「改造」,喻東嶽再也不說共產黨、毛澤東、鄧小平的壞話了。在沒有邏輯的交談中也會透露恐懼:「黑人是曬多了變成月桂皮樹了。他們講話本來是懂一點點,怕有麻煩,還是不懂。」鄰居多是非裔,喻東嶽常常抓住他們說湖南瀏陽話。
當年23歲、任《瀏陽日報》美術編輯喻東嶽,以及25歲小學老師余志堅和司機魯德成,結伴坐火車去北京聲援絕食學生,到北京不久官方開始戒嚴,余回憶當時:「對方已經戒嚴了,人家不跟你對話了,你要有新的措施出來呀。當時是5月23號下午兩點半,我們三個人,我負責在(天安門)主門洞把人給攔住,他們兩個負責扔雞蛋。很快扔完了20枚蛋。就被學生糾察隊逮住了,東嶽挨了頓暴打,交給天安門管理處、派出所。」後來三人分別被以反革命破壞罪和宣傳煽動罪被判重刑,喻和魯分別判20年、16年,余被判終身監禁。

1989年5月23日,天安門毛像被三人以沾滿顏料的雞蛋擲中弄污後,示威者高舉旗幟走過城門。美聯社

同倉獄友說喻東嶽因在牆上寫「打倒鄧小平」「平反六四」曾連續六天被當局綁在電線杆上暴曬;關過嚴管隊,被電棍毒打,他還自殺過,1991年底就開始精神失常。但獄方認為喻只是在裝瘋賣儍,不批准保外就醫。經減刑,余和魯分別在坐牢12年和7年後獲釋,而喻直到2006年才出獄。

當年喻東嶽(中)向毛像掟蛋後,被廣場學生暴打後扭送公安。受訪者提供

1989年三人在湖南監獄留影,左起喻東嶽、余志堅、魯德成。

喻東嶽接受訪問時,常常講到一半就陷入沉思。馬泉崇攝

20年後,扔蛋三兄弟在美國聚首。左起喻東嶽、余志堅、魯德成。受訪者提供

無悔坐牢 余志堅愧對喻接回家

魯德成先逃亡加拿大,2008年,喻東嶽由妹妹陪着,跟隨余志堅夫婦一起偷渡到泰國,一年後取得政治庇護到美國。「我希望他到美國後能得到好的治療,說不定就好了。」余與太太目前在大學醫院做清潔工維生,在曼谷出生的兒子已五歲半了。喻的妹妹在美國再婚有了新生活,不便照顧喻,余就把他接回家:「只要能幫得上,我會帶着他的。」
余志堅對喻東嶽有深深的愧疚:「我自己坐牢不後悔,個人選擇實踐自己的主張,那個付出是應該的。但最大遺憾是阿東,是我拉他們去北京的,砸毛相也是我提出來的。不知算幸運還是不幸,不砸的話我們可能後來在天安門廣場犧牲。東嶽這個情況說不定八九年犧牲了還好些。我活着還有理念,我還有太太和兒子,說不定還有以後的追求,這些他都沒有。很痛苦,真的很痛苦!」
喻東嶽現在每月兩次通過繙譯器去看診,病情未見好轉。在美國他多次走失;也因在小學裏抽煙和呆站在人家門口被關過兩次警察局。
《蘋果》記者